白鳍豚依然活着!——长江守护者的目击
资料照片:在保护江豚第一线的蒋忆霸气十足
到山东卫视作《美丽中国》节目,遇到了湖南妹子蒋忆,她来给观众们讲几年来保护江豚的故事。大方靓丽的蒋忆,给自己起了个外号叫“猪猪侠”,因为她努力守护的江豚,在长江上的绰号便是“江猪子”。
资料照片:江豚,是长江上的特有哺乳动物,因为目前只剩一千多头,被视为中国的“水生大熊猫”
“您多高?”蒋忆问我。
“我吗?一米七五左右吧。”老萨回答。
“那您还不如大个头的江豚,最大的江豚能有一米九那么长。”蒋忆说。
我告诉蒋忆今晚来参加节目的一位嘉宾身高一米九,不亚于江豚。谁知道等蒋忆见到他,摇摇头说:“和江豚相比,您……还要再壮一点。哦,肤色还是比较接近的。”
这是个有意思的姑娘——古人把长江中的两种淡水鲸类,白鳍豚称为白豚,江豚称为黑豚。说我们的嘉宾肤色像江豚,这背后的潜台词值得深思啊。
资料照片:江豚
淡水鲸?对,江豚是一种奇妙的鲸类。它们与海豚是近亲,但却生活在扬子江中。与海豚相比,它们的头部更加浑圆,吻部回收,因此看起来更多几分呆萌,被蒋忆称为“长江上的微笑天使”。然而,这一千多头仅存的江豚,命运并不十分乐观。它们分布在从长江水系中游到下游的漫长水域,平均3.75公里,才有一头。它们面对的,是捕捞过度后变得贫瘠不堪的长江,经常食不果腹,还有一张又一张网眼比手指尖还小的“迷魂阵”绝户网,一条一条带着大滚刀一样螺旋桨的轮船。近年来发现死亡的江豚,很多腹内空空,还有的被螺旋桨剖开了身体。而排污和挖沙,又严重地破坏着它们的栖息地,让江豚无家可归。
然而,在2007年白鳍豚被宣布功能性灭绝之后,江豚,大约已经是长江中仅存的淡水鲸类了。
这是一种很有灵性的动物。我曾听一位山西老八路说过渡江前夕的事情——作为侦察员,他带了几名战士到长江边了解情况,忽然看到江中一片黑色圆头的动物在那里翻来滚去地嬉戏。没见过长江的老八路向当地人打听,人家告诉他这个是江猪,江中神兽,过江之前要烧香拜祭的,不然它会把你的船拱翻。
据同行的环保专家,出身江苏的周宏春先生说,他们家乡过去也有“江猪”,却是渔民的好帮手——江豚在风雨到来之前会有异常行动,是“天气预报专家”,很多渔民因此也会拜祭它们。
别管是天气预报专家还是江中神兽,这下子都是很麻烦,难道要解放军拜江猪?!这怎么可能!可万一不拜翻船怎么办?山西的老八路没了主意,只能把问题汇报上交。
上级怎样决定我们无从得知,但老八路一直很担心。直到渡江战役开始,才发现自己是杞人忧天——炮一响,江豚逃得比老蒋的兵还快,转眼间就不见踪影了。
资料照片:江豚,就是这么一种憨态可掬的动物
蒋忆她们所做的,便是去保护这长江中最后的温血野生动物。她们驾着小船,在洞庭湖,在长江中调查江豚的生存情况,阻止非法挖沙、排污、电鱼和举报抛撒“迷魂阵”的渔民,推动保护江豚的法律条文落到实处,为江豚的生存保存最后的领地。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看着蒋忆这个并不多么强健的姑娘,她为了来做节目穿上了整齐的裙装,而这些年来据说为了抵抗江风和作业方便,她在带着志愿者巡护江豚保护区的时候,总是违背女孩子们爱美的天性,用粗糙的工作服,遮脸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我问蒋忆,曾听人们讲过,在工作中志愿者会遇到很多危险,甚至有些人会持刀威胁你们,是不是真的。
蒋忆说那倒是真的,但我们也有一套工作流程,避免冲突的发生,毕竟在江中环境复杂,一旦有人落水无论哪一方都会有生命危险。后来,她讲到有的渔民会跪下来请求他们不去举报,还有的威胁:“你再来查,我就跳到江里去,死了你要负责!”看得出,这些为了衣食的无奈之举,比举到面前的刀更令蒋忆困惑与无奈。
资料照片:江豚
不过,努力毕竟是有成效的,近年来,在各方的努力下,长江流域生态变得越来越好了,江豚数量下降的趋势得到了改善。蒋忆告诉我,如果跟着她的船去看的话,幸运时候一天可以有见到两百头次江豚的机会。而说到他们从渔网中解救出被困江豚的一瞬,她的脸上充满了孩子气的喜悦。
“白鳍豚?我们看见过的。”谈话中,蒋忆给了我一个不可思议的信息。她可能没想到这个消息在我的心中产生了怎样的震动。
白鳍豚,是《尔雅》中提到的的动物,被称为长江女神,是一种两千五百万年前便定居长江的淡水鲸类,和喜欢与人嬉戏的江豚不同,它们是一种疏人类动物,喜欢在深水区活动,几乎没有视力,基本依靠超声波进行捕食,出水呼吸时间很短,智力甚高,难得一见,当年便是世界水生哺乳动物研究者眼中的瑰宝。
资料照片:然而,在蒋忆说到她们的志愿者看到过白鳍豚之前十一年,国际动物学界已经宣布,白鳍豚“功能性灭绝”
实际上,2006年,六个国家的生物学家们对从宜昌到上海,1700公里的江段进行了地毯式搜索,这次由瑞士人August Pfluger发起,四十名科学家参加的长江考察却没有发现一头白鳍豚。长江的污染,繁多的网具,水上工程和大量现代船舶的高速往来,使白鳍豚的生活区域在过去数十年迅速减小,“功能性绝灭”只是一个委婉的说法,大多数科学家认为,和华南虎一样,白鳍豚已经永远地告别了这个世界,成为因人类活动导致灭绝的第一种淡水鲸类。(虽然野外已经寻觅不到华南虎的踪迹,但还能在动物园里看到它们。)2013年“寻找最后的白鳍豚”考察,依然以一无所获结局。August Pfluger说:“我们来得太晚了,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悲剧,我们失去了一种罕见的动物种类。”
白鳍豚是一种比江豚更加原始的鲸类,它们的眼睛由于退化已经几乎不可见,却有着长长的吻。对它的研究曾令科学家大吃一惊——这竟然是一种左右脑半球可以交替休息的动物,所以,白鳍豚可以清醒着睡觉,或者说睡觉时依然保持清醒……可惜,进一步的了解如今全部可能,因为2006年前人类据记录最后一次见到白鳍豚,是2004年8月在长江南京段发现一头搁浅的尸体。
人们没有见到白鳍豚,已经十三个年头了。但蒋忆就这样告诉我,她们居然看到了白鳍豚,活的!
没错,蒋忆告诉我,她们的志愿者中,曾有多人看到过白鳍豚,甚至还有人拍到了照片。
难道白鳍豚真的还停留在这个世界上?
实际上,当我后来察看资料,才明白自己确实是孤陋寡闻了。在白鳍豚被宣布功能性绝灭之后,人们曾多次在长江中报告发现白鳍豚,它们对这个世界依然恋恋不舍。
2011年8月21日下午,原洪湖螺山港的渡船驾驶员曾令明在洪湖江段螺山港垂钓时,近距离看到一头疑似白鳍豚的动物出水两次。
从2008年到2014年,一位叫做张春才的老渔民和家人在长江上捕鱼时,每年都在安徽铜陵的江面上看到过白鳍豚,有时一次看到两到三头,时间则集中在每年的3到5月份。
2017年3月,有考察队员在安徽铜陵沙洲乡水域观察江豚时听到酷似白鳍豚的叫声(江豚不会叫),三天后,在持续观察中他们发现水面有一灰白色物体掀起水花,参与考察的渔民根据多年的经验判断,这很有可能是白鳍豚。10月4日,他们在附近水域发现疑似白鳍豚跃出水面。
类似的报告还有很多。尤其令人欣慰的是,随着近年长江水系环境的恢复,发现白鳍豚的报告是呈现增长趋势的,这与华南虎的悲观情况适成反比。
资料照片:2018年4月18日,一名环保志愿者焦少文在铜陵附近参加考察江豚活动时,发现附近水面出现一头不同的动物,于是用长焦镜头拍到两张较清晰疑似白鳍豚的照片
对于这张照片,如果拍摄情况属实,中科院武汉水生所专家们用了“高度疑似”的评价,毕竟拍摄的时候还有数百米的距离,图片仍不够清晰。“高度疑似。照片中的生物,有和白鱀(鳍)豚一样的长吻,颜色也是灰白色。可惜没有拍到背鳍,而背鳍是判断是否是白鱀豚的最关键部分。”中科院水生所副研究员郝玉江这样评价。不过,在随后的斯洛文尼亚会议上,中水生所鲸类保护生物学科组组长王丁,向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提供了这张照片,导致“白鳍豚野外绝灭”的结论被推翻。
事实上,当我察看国外对于这张照片的评价时,发现有专家通过对照片的颜色转换,在该照片被认为是背景杂色的部分,是可以依稀分辨出类似背鳍的轮廓的——只是这需要一点IT的技巧,我们为了让照片中的物体更清晰,需要加强它的对比度,而对这张照片的处理,则需要反其道而行之,调低对比度,才会产生效果。(对此,老萨尝试了一下,颇感有道理,但冒充专家的事情还是不要干,相关部门的结论肯定是综合性的)
虽然是疑似,已经是令人激动的消息。要知道,世界上已有多种认为被绝灭的动物,最终在几十年后重新被发现。如著名的野生朱鹮、亚洲猎豹,无一不是如此,我们期待着白鳍豚也能给我们一份这样的惊喜,而不是仅仅以骨骼和标本的形式展现给世人。
作为参加考察的摄影师能够有机会拍摄到疑似白鳍豚,蒋忆她们与江豚风雨同伴数年,日日在长江上守护,有更多的机会看到白鳍豚,有什么奇怪的呢?所谓功能性灭绝,毕竟不是真正认定的灭绝。
资料照片:疑似白鳍豚照片
蒋忆提到,江豚在人类的干扰之下,生活模式有了较大改变,比如,它们改变了大群游动聚居地习惯,变成了相对孤独的动物,一般只有三五头一群活动,比如,它们在鄱阳湖区,会利用挖沙后形成的江边深水区躲避人类的接近。
白鳍豚是一种智力很高的动物,在被人类侵害到近乎灭绝的情况下,它们会变得更加敏感,甚至改变习性,使我们更难发觉是完全可能的。
资料照片:白鳍豚
“我可以肯定长江里还有白鳍豚在生活着,只是这个物种还能生存多久是不好说的。”虽然确信志愿者们的目击,但蒋忆的看法并不乐观。江豚如今面临最大的问题是生存区域的破碎化,使它们难以繁衍,如果还有白鳍豚幸存在长江中,它们的处境无疑会比江豚更加艰难。
无论如何,看到蒋忆和志愿者们的努力,看到长江在逐渐恢复生机,还是一件让人充满希望的事情。
为长江的命运祈祷,也为江豚和白鳍豚的命运祈祷,期待着我们的子子孙孙都能够看到它们的身影——是作为我们的邻居,而不是博物馆中的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