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原名柳三变,家中排行老七,北宋著名词人,婉约派宋词开山鼻祖,代表作品有《雨霖铃》、《蝶恋花▪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海潮》、《八声甘州》、《鹤冲天》等,出身官宦世家的他原本追求功名利禄,后期转变为厌倦官场名利,出入酒楼乐坊,沉溺于灯红酒绿,低吟浅唱的生活中,寄情于唱词写词,作品流传度及广,极大丰富了宋词的题材内容和风格,是宋词文化史上一个重要的转折点。而他的私人生活更是为人津津乐道,据传柳永过世后既无家室,也无财产,谢玉英、陈师师等名妓却感念他的才情凑钱为他安葬,出殡那天众多烟花女子为他送行,一时间花街柳巷的依红偎翠纷纷化为一片缟素,便是“群妓合金葬柳七”的由来,后来歌女乐伶们自发给他祭扫称为“吊柳会”,这个风俗一直持续到宋朝南渡后才渐渐消失。
柳永世出名门,为中古士族河东柳氏,他的父亲、叔叔、哥哥都是进士,连侄子都考取了功名,但柳永却屡试不中,年过半百才凭借恩科赐进士出身。尽管频频落第,柳永的才学却是有目共睹,淳化五年(994)柳永才十岁,随父亲到扬州上任便写下了流传度及广的《劝学文》:“学,则庶人之子为公卿;不学,则公卿之子为庶人。”在随后的青少年时期柳永往返于老家和扬州之间,留下过《题中峰寺》、《巫山一段云》等诗篇。少年时期的柳永还带有儒家风范,以考取功名入仕治世为己任,于是咸平六年(1003)十九岁的柳永计划进京赶考,途经杭州看到了杭州湖美山秀一时间流连忘返,恰逢钱塘江大潮柳永前往观潮作《望海潮》一篇,一时间名声大噪,时任杭州知府的孙何都将他奉为上宾。大中祥符元年(1008)柳永离开了烟雨江南,进入了京师汴京,京都的繁华和风土人情使柳永大开眼界,和江南不同,天子脚下皇城威严,汴京多了几分豪迈肃杀的贵气,柳永写到“承平气象,形容曲尽”。
对于此次春闱柳永信心满满“定然魁甲登高第”。考试结束后,同期考生相约一起游玩喝酒,在此期间柳永遇见了初恋歌女虫娘。虫娘具体的名字已经不可考,只知道虫娘原是官宦人家子女奈何父亲犯错被流放,家眷连带为奴为婢,柳永与虫娘相知相恋,弹琴赋诗过的潇洒快意,但不久后成绩放榜,真宗认为柳永“属辞浮糜”不堪重用,于是柳永初试落第。柳永没有放弃只在词中说“富贵岂由人,时会高志须酬。”成功总是需要时间磨练,于是又五年,再次参考再次落第,柳永满腹失落,离家备考已近十年了!柳永开始为自己的生计发愁,幸好居住的教坊附近常常会有人请柳永写曲填词,便也借此机会挣得一些银钱。以柳永的才学他的作品很快就流传开来,歌者竞相传唱,一时间柳七之词风靡整个汴京城。
天圣二年(1024)柳永第四次落榜,虽有过人才学又如何,柳永的词曲虽然传唱度很广,但始终流行在民间,且选用题材都是以人文、民俗、情感等为主,尽管现在的人看过了许多宋朝后期婉约派、花间派的宋词,但在当时柳永的词还是被认为难登大雅之堂,被称为“靡靡之音”。况且柳永长期出入九部教坊等场所还与歌女虫娘居住在一起,难免让人生口舌。年轻气盛的柳永在四次落榜后不忿地写下了《鹤冲天》:“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幸有意中人,风流事,平生畅。……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连牢骚之作都是如此的可圈可点,很快这首词就传入了宫中,到了宋仁宗耳朵里惹得仁宗大为光火“要浮名作甚?且填词去。”就这样断送仕途的柳永无奈自嘲:“奉旨填词”。
科举不进又被上流社会排挤,作为伴侣的虫娘都看在眼里,官宦人家出身的她也明白这其中的曲曲绕绕,自己的身世对柳永来说无疑是一种负担,于是在同年深秋虫娘决定离开柳永。“自古多情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这场痛苦的离别柳永作了著名的《雨霖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失意兼失恋的双重打击破灭了柳永对汴京最后一丝幻想,他决定孤身一人离开京师,除去近十年的光阴仿佛只留下了破碎的入仕理想。
和来时一样,柳永由水路南下,无以为家便四处漂泊,辗转又是十年光景。自民间来便回民间去,柳永四处游历索性放弃上流社会那高雅的枷锁,转头用毕生精力填词。锦官城蚕市繁华,锦里人文风流,柳永写词相赠;漫游甘州,登高远望故乡又作《八声甘州》;回到江南已是飘零日久身心疲惫,感叹“芳年壮岁,离多欢少”。北宋承平日久又手工业、商业发达,百姓生活日渐富足自然就会有更高的娱乐消遣的需求,柳永的词曲去掉了当时文人的高高在上,增添了许多通俗表达,将只供士大夫贵族阶级歌舞的词曲平民化;同时选材又以大众常有的相思、离别等情感为切入点,在市民阶层中极易引起共鸣,再经过歌姬和乐坊等地的传播,影响力巨大,民间传言:“凡有井水饮水处,即能歌柳永词。”
花街柳巷、秦楼楚馆,与落魄文人为友,与歌姬乐伶为伴,柳永捧红了一众歌姬,一众歌姬也成全了柳永,有理由相信柳永与各个舞姬伶人之间有着水乳交融真心实意的交往和相依,不若如此柳永何以写出数篇如此真实且打动人心的词曲?相比于其它文人的道貌岸然,柳永反而更尊重这些风尘女子,也并不避讳与她们的关系,以平等的眼光去看待他们,用心观察她们的生活,用一首首经典的词曲记录下了那个时代封建社会底层女子的遭遇。
景祐元年(1034)仁宗亲政特开恩科,这次艳名在外的柳三变化名柳永赶赴春闱,登进士榜前十。尽管如此,一众士大夫仍视他为不入流的俗人,柳永只能外派去到江浙一带监制制盐。已是五十天命的柳永终于走上了仕途,他明白了官场宁要无名柳永也不要艳名柳三变,不过柳永也不在意了,常年市井生活使柳永对治世有了更多理解,现在的他真正想要的是改善民生。在职期间柳永作《煮海歌》描写了他所见盐工生活的艰辛,揭露了当地官商勾结压榨盐民的丑恶罪行,由此《宋元方志》也将他列为“名宦”。庆历三年(1043)柳永时任地方官已满九年且有政绩,但始终等不到选调指令,朝中人事几度轮换,岁月蹉跎人易老,皇祐元年(1049)柳永改任屯田员外郎就此致仕,五年后柳永在润州过世。
误了功名,成就了词名,历史向来有它最公正的评价,作为当时北宋弃儿的柳三变却实在是文学宝库里不可多得的珍宝,后世苏轼也赞扬道:“人皆言柳耆卿俗,然关河冷落,残照当楼,唐人高处,不过如此。”或许正如后人题给柳永墓云:“乐游原上姬如云,尽上风流柳七坟。可笑纷纷缙绅辈,怜才不及众红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