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浣花溪上雨,绿杨芳草为何人?成都西北有一处,名曰浣花溪。从浣花溪畔顺流而下,在溪水潺潺里,窥见历史的更迭。这里的一切,关于一个人,一座城。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到“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杜甫,似乎是成都永远都绕不开的名字。
万里桥西宅,百花潭北庄。
层轩皆面水,老树饱经霜。
雪岭界天白,锦城曛日黄。
惜哉形胜地,回首一茫茫!
——《怀锦水居止二首》
公元765年的秋天,去蜀不久,在云阳养病的杜甫,听闻蜀中起了兵乱,于是写下了这首诗——《怀锦水居止二首》杜甫刚刚离开浣花溪才几个月光景,就仿佛有一种再也回不去的思念和担忧,
我特别能理解杜甫的心情,毕竟那是成都的草堂,这个草堂给颠沛流离的杜甫一家一个宝贵的栖身之所,在这个地方,他们度过了一段相当幸福的时光,
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杜甫草堂,是在清朝的嘉庆年间成型的,距离杜甫在成都的时期,差不多有一千年左右的光景。
公元759年的冬天,经过一年的颠沛辗转,杜甫和他的家人来到了成都,这是他人生的第一次,他和成都是一次偶遇呢?还是人生的必然。是暂住的过客,还是另一个故乡。恐怕杜甫方式自己都没有想清楚。
他的到来,按照我们现在的说法,他成了一名“蓉漂”,而且还是一名大龄“蓉漂”。这一年,杜甫已经47岁了。他这个“蓉漂”是真正的在漂啊,在没有工作,没有住处的情况之下,就这么带着一家人直接来到了成都,这个几乎完全陌生的城市。
在过去的几年当中,杜甫一家人实在是飘零的太久,安史之乱爆发以后,中原一带生灵涂炭,杜甫也是饱受了战乱之苦,先是被叛军抓获,被困守长安一年,也许是当时他名气不太大,或者官职不够高,终于找到机会逃脱了。到凤翔去投奔唐肃宗,得了一个左拾遗的官职,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官职,他见到皇帝的场景,也是比较喜剧,用他自己的话来说。
麻鞋见天子,衣袖露两肘。
朝廷愍生还,亲故伤老丑。
涕泪受拾遗,流离主恩厚。
柴门虽得去,未忍即开口。
——《述怀》
破旧的衣袖露出两肘,脚穿麻鞋去拜见天子,杜甫穿破鞋破衣,便见了皇帝,可能这也是千古第一人,皇帝也感受到了杜甫那一颗爱国的心,封他做了一个拾遗的官。类似于我们现在监察部部长,拾遗虽然是一个小官,但是干得活非常重要,要给皇上提意见,指出错误,其实就是专门挑皇上刺的,所以,这个官,是一个送命题。
果然,耿直的杜甫当了这个官后,很快就因为房琯事件和唐肃宗硬怼,把老板惹恼了,差点杀头,还好张镐等人帮他求情,努力迎救,这才保住了性命,最后唐肃宗给了杜甫一个墨制放归省家的处分,放长假,让你回家探亲,实际就是把杜甫赶出中央。
仕途受损,再加上关中又闹了饥荒,杜甫一家衣食无着,只得辞官走人,这个期间,他带着家人去了华州、天水、同谷好几个地方,投奔亲友,但是都没得到有效的帮助,生活依旧是困苦,甚至是上山捡拾各种野果,用锄头在雪地里面挖一种叫黄独的野生山芋。来解决吃饭问题,他自己就有诗云:
长镵长镵白木柄,我生托子以为命。
黄独无苗山雪盛,短衣数挽不掩胫。
——《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七首》
实在熬不住了,他决定向南,向南,在向南,尽管他的好哥哥李白曾经告诉过他“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但是杜甫没有活路,只能是一意孤行,而他这次的目的地,就是成都。
和很多蓉漂一样,杜甫对成都的印象是:“哇,大城市,安逸”你看到第一次到成都时写的日记
曾城填华屋,季冬树木苍。
喧然名都会,吹箫间笙簧。
——《成都府》
他喜欢这里的人民,喜欢这里的生活环境,但是在喜欢,他首先要解决住宿问题,起初一段日子,他暂时居住在了浣花溪古寺旁。
古寺僧牢落,空房客寓居。
故人供禄米,邻舍与园蔬。
——《酬高使君相赠》
然后杜甫天天到处考察,准备找个地方建房子,可当时他连首付款都没有,完全没有条件在城里买,或者自己建一个住所,无意当中,他发现城外的万里桥附近,有一处名叫浣花溪的地方风景宜人,于是呢,就找了一位熟人,成都市长裴冕为他特批了一块地,同意他在这个地方盖一所房子,地方找到了,材料从哪里来呢,有一个难题摆在了杜甫面前。
最后,杜甫打算众筹,他发了一个“朋友圈”来寻求帮助,定位就在成都•浣花溪,还好,杜甫在成都的亲朋好友都还比较慷慨,表弟王十五就送来了建房款,然后杜甫就赶紧写了一封感谢信,
忧我营茅栋,携钱过野桥。
他乡唯表弟,还往莫辞遥。
——《王十五司马弟出郭相访兼遗营草堂资》
房子有了,还得弄个小院子,种一些花草什么的,作为一个诗人,他对环境还是有点要求的,他先是向一个叫萧实的县令要桃树苗,然后他又向绵竹县令韦续要了些竹子,这之后,杜甫又相继从朋友那里要来了桤树、松树、果树等。
就这样,公元760年的春天,杜甫通过众筹,终于在成都的浣花溪旁边建起了自己的茅草屋,当时他特别开心,写了一篇日记《堂成》
背郭堂成荫白茅,缘江路熟俯青郊。
桤林碍日吟风叶,笼竹和烟滴露梢。
暂止飞乌将数子,频来语燕定新巢。
旁人错比扬雄宅,懒惰无心作解嘲。
漂了这么几年,杜甫总算有房产了,锦城温暖的春光,也解锁了一个不一样的杜甫。周末,他们一家人到江上泛舟,游园娱乐
昼引老妻乘小艇,晴看稚子浴清江。
——《进艇》
甚至还发朋友圈,秀恩爱,撒狗粮。
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
——《江村》
还时不时的去周边的名胜古迹旅游一番,看一看司马相如的琴台路,拜一拜诸葛孔明的祠堂。甚至还到幽冠天下的青城山去走一走,为今天的青城山的旅游打了很多免费的广告。
丈人祠西佳气浓,
缘云拟住最高峰。
扫除白发黄精在,
君看他时冰雪容。
——《丈人山》
当然,他最开心的时候,还是接待亲友来访,因为此前,他是没有能力请客吃饭的,他连房子都没有,哪有条件办招待呢,所以,草堂落成以后,第一件事,请吃饭。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客至》
喝开心了,还不忘请隔壁的大爷一起来喝一杯。
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余杯
——《客至》
这就是杜甫在成都草堂的幸福生活,他爱成都人民,成都人民也爱他,在这样一种友善包容环境当中,“大龄蓉漂”杜子美遇到了自己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