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勒比海伊斯帕尼奥拉岛东南海岸的Saona岛上,一条尖吻长尾蛇(Uromacer oxyrhynchus)松散地盘踞着。
这条蛇足有1.2米长。但它比人的小指头还要细,重量也只有40克——长度仅有其三分之一的束带蛇(Thamnophis sirtalis)和它差不多重。它看到了一米外一只针头般的小眼睛,于是它扭动着头,把鼻子对准那个地方。这种蛇有双目视觉,这使它能够精确地判断运动的范围。
束带蛇
它并不是躺在地上等待,而是远远地挂在树梢上、躲在带刺的洋槐树叶丛中。它的舌头慢慢地伸出来,分叉的舌尖并拢,像一根手指指向它的猎物。蛇头保持不动,慢慢地把身体往前伸,在脖子和身体上绕出几个弧度。蛇的大脑虽然很小,但足以应对计算复杂的目标距离和方向。目标的每一次微小的抽动都会带来捕食者姿势的轻微调整。
它逐渐拉长颈部,使猎物进入范围内。当它足够接近猎物时就 "开火"!
当头部和前体在空间中向猛冲时,下颚同时张开。就像导弹的制导系统一样,即使在头部飞行时,大脑也会继续监测目标,转向和调整方向,以引导下颚准确地抓住目标蜥蜴的肩部。
那只安乐蜥并没有及时发现这个动作。当它被撞离树枝时,才意识到应该扭动身体并咬住蛇的脖子。蜥蜴被蛇叼着在空中自由摆动,而蛇身体的仍然固定在头顶的枝叶上。蛇用它的下巴,把挣扎的蜥蜴移到它的嘴里,弯曲的牙齿像狮子一样紧紧抓住。毒液顺着上颚后部的沟牙流下,迅速麻痹蜥蜴的身体,最终,安乐蜥成为了蛇的养分。
在整个热带地区,无论是伊斯帕尼奥拉岛的尖吻长尾蛇,中美洲的墨西哥蔓蛇(Oxybelis aeneus),泰国的长鼻树蛇(Ahaerulla nasuta),还是非洲南部的草原藤蛇(Thelotornis capensis),每天都无数次上演这样的戏剧。
像这条吃蜥蜴的小家伙,仅仅代表了各种树栖形态或生活方式中的一种,这些形态或生活方式在温带地区并不常见,但在大多数热带地区却是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
墨西哥蔓蛇
蛇,这种生物的想法很奇妙。这种本来具有良好感觉器官和四肢的生物,在地质年代的过程中,演化成一种视觉听力都很差的钻地动物,大幅度修改了祖先的躯体。而这种穴居动物在后来又重新出现在充满光线的地表世界。
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当年这些没有四肢、视力和听力都很差的生物想成功适应陆地生活,并与那些没有这些缺陷的动物竞争,似乎是不可能的。
令人惊讶的是,它们不仅做到了,还是以“捕食者”的姿态完成这一切的——它们进化出近3000个物种,比啮齿类和蝙蝠这两种数量最多的哺乳动物物种总和还要多。
当人们意识到蛇覆盖了整个地球、栖息在每一个环境中(只有偏远的岛屿和永久冰封的土地除外时)这一惊人的壮举就显得更加复杂了。因为曾经的地下时光,已经将蛇的肢体剥离得“所剩无几”。
而这些“减法”,恰恰是在各种地方取得成功所需要的,尤其是在树上。
蛇是终极捕食者,以其他动物为食。从蜻蜓到蚯蚓、螃蟹、蜈蚣和蜗牛;从鱼、青蛙和鸟类的卵到鱼、青蛙和鸟类本身;从老鼠到羚羊;从其他蛇到鳄鱼、海龟和蜥蜴,蛇类几乎捕食所有种类的动物。蛇生活在陆地上,从沙漠和热带森林到山区和苔原;在海洋中,一些蛇类就像鲸鱼和海豚一样自在地生活。
但,是什么把蛇推到树上的呢?我们可以追溯到树木对昆虫的诱惑。紧接着,它们的天敌——蛙类和蜥蜴进入了树栖生活,而蛇类随之而来。
树栖蛇和陆生蛇一样以各种猎物为食:马达加斯加树蚺(Sanzinid madagascarensis)以我们的远亲狐猴为食;美洲灰鼠蛇(Pantherophis spiloides, P.obsoleta)以濒危的红嘴啄木鸟为食;林蛇们(Boiga spp.)以巨型果蝠为食:而糙鳞绿树蛇(Opheodrys aestivus)以蜘蛛和毛虫为食。
马达加斯加树蚺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通过搜寻或伏击,在整个世界的热带和亚热带地区,树栖蛇类都是其他脊椎动物的主要捕食者。这些树上的新移民将他们以前生活的一部分与新家所需的适应性结合起来。于是,树上挂满了一波又一波的陆生蛇向上移动的成果。
蝰蛇、蟒蛇、哺乳动物猎手、蜥蜴追踪者,都独立地采取了树栖生活方式:夜间猎杀沉睡的蜥蜴;夜间抢夺巢穴;追逐或伏击;肌肉发达的绞杀者和致命的毒蛇悄悄在松动的树皮下,或啄木鸟洞中探出头来… …蛇类将它们在陆地的生活方式完美地与树栖生活结合。但是,如何定义“树栖”?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不然。因为当我们试图划定界限“树栖”与“地栖”的界限时,事情变得混乱了——许多蛇会在树上遇到,且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
我曾追着一条黑游蛇(Coluber constrictor)穿过草地,直到它溜进树上的避难所;
我曾靠在桥的栏杆上,数着在小溪边的灌木丛中晒太阳的北方水蛇(Neroidea sipedon);
珊瑚蛇(Micrurus sipon)是眼镜蛇的高毒亲戚,最常被发现在地面、原木或森林地面上的其他物体下爬行。但有一天晚上我在特立尼达森林中发现了一条特立尼达珊瑚蛇(M. circinalis),它爬上了一棵2.5米高布满藤蔓和气根的树干… …
树上的珊瑚蛇
通过选择一棵树作为休息点,蛇可以避开许多捕食者,从长鼻浣熊到蚂蚁和其他蛇。即使是响尾蛇(Crotalus spp.)或鼓腹咝蝰(Bitis arietans)这样顽固的地面居民,也会偶尔将它们沉重的身体抬到灌木丛和树上——就像美国黑熊一样,它是一种看似不可能会爬树,但实际很熟练的攀爬者。据说它可以一棵死松树上的鹰巢中冬眠,因此,靠外表来判断蛇的攀爬能力,可能是会被骗的。
树上的木纹响尾蛇
蛇除了会爬树,还可能会飞——来自亚洲的 "飞蛇"(天堂金花蛇),因为能将自己发射到空中并滑翔而得名。
其他蛇似乎只在一年中的部分时间里攀爬,以利用季节性的食物来源:春天,牛蛇(Pituophis catenifer)、王蛇(Lampropeltis spp.)和其他通常在地面上捕食的猎手会被发现爬到树上、灌木丛和巢箱里捕食筑巢鸟的蛋和雏鸟。
在夏季的某几天夜晚,德克萨斯州的近100条有毒的铜头蝮(Agkistrodon contortrix)被观察到在离地面13米高的橡树上,捕食不会飞单高热量的蝉蛹来填饱肚子。
铜头蝮的吃蝉三连
一位爬行动物学家被一个喋喋不休的母亲提醒,在一棵枯树上3.5米高的花栗鼠窝里发现了一条橡皮蚺 (Charina bottae),而这是一种陆生的原始物种。
细盲蛇科(Leptotyphlopidae)和盲蛇科(Typhlopidae)是小型的原始蛇类。它们的眼睛几乎是盲的,在保护头部的闪亮鳞片下,它们的眼睛沦为黑点。这些被高度改良的蛇用鼻子穿过土壤和落叶,以蚂蚁和白蚁为食。尽管它们像蚯蚓一样,但仍有几种盲蛇在树上被发现,有些甚至是经常被发现的——钩盲蛇(Ramphotyphlops suluensis)甚至会在爬树时使用尾巴,在夜间的枝叶上觅食蚂蚁和其他昆虫… …爬虫学家越来越多地了解到这些看似不太频繁或不太明显的行为在蛇类生活中的重要作用。
那么我们能在皮蚺和学会“飞蛇”之间划出什么界限?
对于最常树栖生活的蛇类来说,有几种形态上的特殊性很突出:包括瘦小的身体、大眼睛和长尾巴。以及其他一系列的,包括外部和内部的适应性,都有助于蛇的树栖生活。只有经常在树上捕食的蛇才表现出树栖生活方式的形态特化,它们通常也表现出行为上的特殊性。
而那些为了爬上树逃跑的蛇、在树枝上晒太阳的水蛇都缺乏这些特化,它们不是树蛇;矛头蝮(Bothrops atror)、哥伦比亚红尾蚺(Boa constrictor)和其他一些蟒蚺、热带毒蛇在幼年时可能会花相当多的时间在树上狩猎。尽管随着它们长大也会继续上树,但爬树的频率越来越低。它们缺乏一生都在树上生活的蟒和毒蛇的专业性,因此它们也不是树蛇。
就我而言,树蛇是一生都在树上觅食的蛇,并且具有树栖生存的形态或行为特异性。
但这种划分在自然界普遍是混乱的:一些蛇类,如 "鼠蛇"(Elaphe、Pantherophis和相关属),从粗壮的、主要是陆生的物种,到在树上花费大量时间的较瘦的物种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梁。
而其他物种,包括夜行蛇和昼行蛇;毒蛇、无毒蛇和蟒蛇;游猎型的觅食者和隐蔽的伏击者;捕食蜥蜴、青蛙、哺乳动物、鸟类和无脊椎动物的蛇,都被发现会在树上进行捕猎。
翻阅一些地区的蛇类野外指南,我发现大约有1/4的热带蛇类被列为树栖动物。
这些树蛇中约有一半是夜行性的,比陆生物种中的比例略高。在少数已发表的热带地区蛇类丰度调查中,树栖物种往往是蛇类动物群中最丰富的成员。
这导致一些研究人员大胆地认为,至少在新热带地区(即大多数研究已经完成的地方)树蛇可能比地栖蛇类更丰富。从陆地生活过渡到树栖生活的蛇群种类繁多,这也说明了蛇对树的适应性非常强。虽然大多数树栖物种都是游蛇科的成员。
游蛇,又称“典型蛇”或 "高级蛇",是一个多样化的组合,包括1600多种,占所有蛇类总数的70%。这个群体被分成几个科,在除南极洲以外的所有大陆都有发现。该科的旱地成员可能有150-200种,包括藤蛇和林蛇,以及其他各种类型的蛇。
由此可见,十分之一的蛇为了树栖生活,在形态和行为上都有专精演化;而只有70种蛇是专精于海洋生活的。那么,它们是如何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