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傅安平
1、高明说风凉话
春日融融,闲览杂书,看到有个“二道贩子”推荐了一首诗,出自高明的《琵琶记》:
铁甲将军夜渡关,朝臣待漏五更寒。山寺日高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
这人大概是心累了,羡慕起古诗里的山僧来。羡慕僧人的清闲也许不错,但又何必拿朝臣边将来作比呢?这就有点膈应人了——在全国人民都在严格抗疫的特殊时期,我的这种感受非常强烈,自然而生。
那些朝臣边将忍着苦累也要奋力向前,不敢懈怠,他们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名利吗?当然不是。且不论理想、抱负这事是不是虚的,一个明摆着的事实是,那几千年的封建社会就像一个世代传承的大家庭一样,一直是靠谁辛苦维持下来的呢?总不会是靠那些闲僧吧?
简单一句话就是:没有朝臣边将的辛苦,哪有山寺高僧的清闲!是不是这个理?
凭我现在的直觉,我就觉得这首诗有点“说风凉话”的意思——凭什么有人在为国为民累死累活,有人就该远远地住在山里享受清闲?就像现在很多地方,有人日夜战斗在抗疫一线保护着大家平安,有人享受着安全隔离生活,还嫌闷得慌在网上发泄情绪影响舆论,这理又从何说起?
所以别以为我这是钻牛角尖,不通古诗风雅。其实,我要讲的正是自古以来人性中就有的一种通病,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句话简浅的意思大家都懂,但要修正其中非故意“昧良心 ”的认知,一直很难。
2、《击壤歌》很幼稚
比如有一首更古老的先秦民谣,《击壤歌》: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与我有何哉!
和上面的那首诗一样,这首民谣也表达了羡慕官场之外自然安逸的生活,人们没有太多的欲望。不同的是,这里都是自食其力的平民,社会上还没出现靠世人供养的僧人群体。
但问题也是差不多的:以舜、禹等为代表的首领君主们,对平民来说是多余的吗?没有“帝力”下的统一管理,及大量有组织地维护治安、分工合作等,比如大禹治水、周公倡农那样的工程,平民能“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吗?显然很难很难。
这首歌谣虽然纯朴,却犯了生活实践中的幼稚病,因为不满统治阶级的欺压,就全盘否定了上层建筑的付出与作用。
用现在的话说,靠着“击壤”这样原始的劳作方式去生活,还会有肉吃有衣穿有房有车有老婆吗?
3、苏轼和佛印的故事很狗血
苏轼和佛印,正好一官一僧,有关他们俩的各种佛理小故事在民间流传颇多,他们之间的机锋较量,往往都以佛印胜出,比如“苏轼说佛印像一坨牛粪,佛印说苏轼像一尊佛,苏轼听了沾沾自喜”。
这些故事都是由民间杜撰的吧,我从中倒是看出民间的态度,更认可的是僧人,而不是官员,即使是像苏轼这样极具人格魅力的人。
但事实上呢?苏轼的一生,是实实在在在全国很多地方为民间造了很多福,他才是真正的“佛”,而不是那位善于空谈的和尚。
那些编故事的人,和愿意傻傻地相信这样故事的人,大概都不认识佛的真面目吧?
4、蔑视入仕,其实是畸形心理
中国四大名著,有三部是明确蔑视入仕为官的,只有《三国演义》是例外。有次我读到太史慈临死前大喊“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今所志未遂,奈何死乎!”真的头发直竖,顿生慨然。《三国演义》中类似这样的场面有很多次,我读到的更像是作者罗贯中的壮志未酬心不甘。
其他三部:大观园里的贾宝玉,一边享着怡红公子的生活,一边骂遍男仆女管,最是一个“得尽便宜还卖乖”的货。《水浒传》里的诸多好汉,没几个不是无法无天的,一边打杀抢骗坏事干尽,一边还骂着世道不仁。《西游记》更是不得了,一边把不从事生产劳动的佛道神仙捧上了天,一边把供奉他们的衣食父母老百姓当作草芥处理,总是在神仙妖怪们面前战战兢兢地活着,没一点平等与尊严可言。
这恰好反映了古代大多数(落魄)文人的心态,一边蔑视朝廷愤恨世道,一边又贬低着从事劳动生产的百姓,“得便宜卖乖”的心里在他们的作品中体现了出来,尽管这可能是他们不愿承认的。
5、结语
得便宜卖乖,小者,如最近挺火的电视剧《人世间》中,同样是儿女,在外多年不回家,偶尔回家一次的,就被父母夸非常孝顺。而一直在家照顾父母,没能让父母称心如意的,却被父母说他不孝顺。这父母当得真是可以。大者,像美国在乌克兰这事上,一边挑起战争不停拱火,通过贩卖军火石油赚得盆满钵满,一边代表西方“正义”天天谴责俄罗斯,这岂止是得便宜卖乖!
契诃夫在《酣梨》中说,“可是我们看不见那些受苦受难的人,听不见他们的声音,看不见在幕后发生的生活中的种种惨事。一切都安静而平和……显然,幸福的人之所以感到幸福,只是因为不幸的人们在默默地背负着自己的重担……”
鲁迅曾经说过一句话:“有缺点的战士,终竟是战士,完美的苍蝇,也终竟不过是苍蝇。”如果你没有亲自去为某件事付出努力,或为“人类壮丽的事业”真正奋斗过,你就应该没有资格站在一边说风凉话,随便评判那些努力奋斗打拼的人。
“行胜于言”,每一个为生活为事业打拼的人都是可尊敬的,这也是我们依据事物的本来关系凭良心讲话最重要的一个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