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美对钟秀说她想去非洲旅行一趟,因为她听说非洲卡拉哈里族的布希族人会跳一种很美的舞蹈,在这种舞蹈里,布希族人将饥饿分为两种——little hunger和great hunger,little hunger指身体饥饿的人,great hunger指精神饥饿的人,前者追求温饱,后者追寻生命意义,她虽然生活在社会底层,但她向往great hunger,所以想去看看。
这是韩国电影《燃烧》里的一个剧情,起统篇开旨的作用,之后全片皆围绕着这两个概念而展开。
今天就来讲一讲这个故事:
大学毕业后的钟秀因为找不着好的工作而不得不干起帮人拉货的体力活,有天他在给一家超市送货时遇到了在该超市当导购的惠美。惠美主动叫住了他。因为惠美整了容,所以他一时间没有认出来。在惠美做了解释后,钟秀才想起这是小时候住在自己家附近的一位女同学,于是两人去餐厅吃了个饭。
在吃饭的过程中,惠美跟钟秀说她想去非洲旅行一趟(理由如前面所说),她拜托钟秀在她去旅游期间帮她照顾一下猫咪。
钟秀虽然生活窘迫得连自己都顾不过来,但还是答应了。于是惠美带钟秀回到她的出租屋,让他先熟悉熟悉路线。
在出租屋里,两人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关-系。
送走惠美后,钟秀回了自己位于乡下的家,一间破旧又拥挤的房子。他的父亲前段时间由于跟人起争执且伤了对方而被拘留了,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便走了,因此现在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以及一头老牛。
他在家里的杂物间找工具修车时意外发现了父亲收藏的工具箱,里面挂满了各种锋利的刀具。他的父亲患有情绪控制障碍症,总是无法控制地脾气暴躁,这次的伤人事件可见也跟这个原因有关。
次日,钟秀开着那辆破车去惠美的出租屋帮惠美喂猫,但是那只叫“锅炉”的猫咪却始终没有露脸,一如惠美曾跟他解释的那样——它怕陌生人,有陌生人在时绝不会露脸。
钟秀却有点怀疑这是惠美编造的故事,也许那只猫根本就不存在。
几天后,钟秀去参加父亲的庭审,因为情况恶劣,估计会判得不轻,因此钟秀父亲的一位同学私下里见了钟秀,对他说只要他父亲肯跟原告道个歉,并且写一份反省书,就可以轻判许多,但他父亲死活不肯,这才判得比较重。钟秀很清楚父亲的脾气,所以也没有去劝父亲。
半个月后,惠美给钟秀打来电话,告诉他自己明天回到,让他去机场接她。
钟秀高兴万分。
当他兴冲冲来到机场时,却看见惠美的身边多了一位男子。
惠美对钟秀说那是她在内罗毕机场认识的,他叫ben。
三人在餐馆里吃饭时,惠美向钟秀描述她在非洲看到的美丽日落,她说她当时落泪了,觉得自己好像到了世界的尽头,要是能像晚霞般消失了该多好。
这时ben笑着说:“好神奇哦,你这体验。我从我记事开始就没有流过泪了,也许更小的时候也哭过吧。”
钟秀问:“那你感觉得到悲伤吗?”
Ben:“由于没有流过泪,所以也不知道悲伤究竟是什么感觉了。”(注意这些特征,这是反-社-会-人-格的特征)
钟秀有点惊讶,问ben:“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Ben:“我什么都做,做这做那,说了你可能也不懂。”
此时ben的神色里带了几分傲慢,有意地拉开了某种距离。
见钟秀疑惑,ben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玩。”
钟秀的脸上闪过一丝羡慕和嫉妒,问:“玩?”
Ben点头:“嗯。其实我也分不清我平时是在工作还是在玩。”
钟秀没再说话,很显然,ben的条件比他好太多了,Ben所在的阶层是他从未踏入过的,也许今生也无法到达的,因此餐后他没有勇气带惠美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惠美上了ben的车。
自那之后,钟秀就经常受ben和惠美的邀请出去聚餐和跳舞,就像大多数年轻人的业余生活一样。
在一次聚会上,当惠美跟ben的朋友们绘声绘色地讲述她在非洲的见闻时,钟秀看到ben的朋友们脸上的不屑,以及ben的哈欠。
这让钟秀隐隐觉得——惠美已经引不起ben的兴趣了。
某天,ben和惠美开车来钟秀家玩,三人在屋门口并排而坐,听着音乐看着远方的风景。此时夕阳西下,远处的山峦染上了几分暮色,抽了一点烟和喝了一点酒的惠美情不自禁地脱掉上衣,面对着远山跳起了舞。
这段舞可以称为惠美的自由之舞,也是她那时那刻的内心独白。后来有人称之为电影史上最美的一段独舞。
跳完这段舞后,惠美哭了,也许是触动了内心的某种情绪,或者是某种悲伤的预感,她跳完就独自进屋里去了。
坐在屋外的钟秀和ben开始聊天。
钟秀向ben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一些趣事和爱好,Ben听后对钟秀说他喜欢烧塑料大棚。
“烧塑料大棚?”钟秀不解地问,生怕自己听错了。
Ben从容答道:“是的。”
钟秀:“为什么?”
Ben:“因为它们又多又没用,看着心烦,烧掉它们能让我感到喜悦,一种心脏强烈跳动的喜悦。”(注意细品这句话)
钟秀问:“那你多久烧一次?”
Ben:“一般两个月左右,我认为这个节奏刚刚好。”
钟秀:“上一次烧是什么时候?”
Ben:“是在去非洲前,算算也有两个月了。实不相瞒,我刚才在附近踩点了,准备最近会烧一个,就在你家附近的。”
那天告别时,惠美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钟秀,但钟秀没有勇气留下她,只好再一次看着她坐上ben的车走了。
几天之后,钟秀打电话给惠美,却发现电话总提示暂时无法接通,他立即到家附近去检查那些塑料大棚。与此同时,他不断地拨打惠美的手机。
终于,惠美的电话打过来了,但电话那头并没有说话,只发出类似切菜和拉拉链的声音。
这些声音让钟秀感到不安,他立即赶去惠美的出租屋,却发现惠美不在家,而自己没有钥匙进去。
晚上,他再次打电话给惠美,被提示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钟秀更加着急了,于是连夜跑到家附近挨个检查那些塑料大棚,但没有发现哪个被烧。
次日,钟秀再次跑到惠美的出租屋,找到出租屋的房东,让她提供钥匙给他进去看看。
开门之后,钟秀发现原本杂乱无章的房间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值得一提的是,惠美平时不太注重收拾屋子),她的粉红色行李箱也在屋里。
这就证明惠美并没有出门旅行。
钟秀顿时慌了,开着那辆破车在各个富人区里打转,试图能碰到ben。果然,他在一家餐厅的门口看到了ben的车,于是立即进去找ben。
他问ben最近有没有烧塑料大棚。Ben说烧了,就在那次从钟秀家离开后的一两天。
钟秀:“可是我每天都去检查,并没有发现啊。”
Ben意味深长地说:“可能离你太近了,所以你没发现。”
这时一个女孩急匆匆地赶来,向ben解释说自己因商场临时有事所以来晚了。
钟秀猛然意识到——ben换女友了。
那惠美去了哪里?
对于ben来说,惠美也许并不重要,但对于钟秀来说,那是他儿时的邻居和伙伴,曾经的女友。他在乎她。
于是钟秀开始悄悄地-跟-踪ben,试图寻找到一些踪迹。
终于有天被ben发现,ben邀请他到家里坐坐。
在ben的家里,钟秀看到了惠美的猫咪“锅炉”,但ben却说那是他从外面捡来的。
钟秀借故上洗手间,此时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客厅的尽头(洗手间门口左侧的墙上)赫然挂着一幅人体骨骼画。钟秀表情凛了凛。在这间装修豪华且色调温馨的屋子里,这幅画显得突兀又瘆人,甚至带点令人窒息的危险感。
钟秀壮着胆子进了洗手间,在洗手间的一个抽屉里,他发现了惠美常戴的粉红色手表,以及一些其他女性的首饰,这些首饰都是非常廉价的,可见都是些贫穷的女孩留下的。
愤怒顿时涌上钟秀的心头。
一两个月后,冬天,钟秀约ben出来见面,并要求他带上惠美一起来,地点是某处郊外的公路边。
Ben来了,但惠美没来。
钟秀心里有了答案。他一刀刺向了ben。
随后,钟秀将奄奄一息的ben放进ben的车里,连同自己的衣服鞋袜一起扔进去,淋上汽油,然后一把火烧了。
不着寸缕的钟秀坐上自己的破车离开了,身后是ben的车正在熊熊燃烧。
影片到这里结束。
在本片中,钟秀和惠美代表的是挣扎在生存线的little hunger,ben代表的是追寻生命意义的great hunger,但很显然,ben用的是极-端的方式。
无疑,ben的人生是一种非常轻的人生,因为财富和地位都来得不费吹灰之力,所以他体会不到奋斗的意义,也感受不到生活和生命的重量。优越的物质条件让他无需奋斗也能过上好日子,所以他没有为自己或他人奋斗的动力。遍历世界各地后让他发觉哪里也都不过如此,便觉得一切都没意思了,也无所谓了,于是对一切都生出深深的厌倦,这便是典型富家子弟的空虚,这种对生活的空虚感和厌倦感让他开始以满不在乎的态度看待一切,因而也不受道德和规范的约束,慢慢地便心理-扭-曲-了,变成了一个道貌岸然、温文尔雅的精神-变-态,一个精神世界-极-度空虚、不信仰任何东西的虚无主义者,一个以玩-弄-底层女孩为乐的享乐主义者。
他是浮于大多数之上的一类人,他对那些挣扎在生存线的人没有共情,对各种人类的处境也漠不关心。在他眼里,底层人士就像塑料大棚一样无用和碍眼,是他想要烧掉的东西,因此他对惠美这类型的女孩只有玩乐的心态,一旦新鲜感过后,便干脆利落地弃掉。
毫无负重的生活会让人找不到人生的方向和意义,ben的人生就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因为没有承受过任何东西,所以感觉活得百无聊赖、毫无意义,只有不断地更换女友来打发时间。于是他专挑惠美这种处于社会底层且没有多少朋友和背景的女孩下手,因为弃的时候比较容易。
而惠美,她也许只是希望通过结交ben来使自己的生活状况有所改善,社会地位有所提升,毕竟她当时欠着债,工作也不稳定,但她忽略了一点——捷径往往都是跟陷阱同在的。
当你放弃尊严时,你在他人眼里便没有了尊严。
现实生活中也有很多像惠美这样的底层女性希望通过结交富家子弟来实现阶层的跨越和过上富裕生活的梦想,但她们此行径其实很难获得富家子弟的尊重和重视,反而容易引起他们发自内心的轻视和厌倦,这样的关系自然很难结得出健康、平等和幸福的果实,也很难长久。如果女性自身没有足够的智慧和能力应对,又怀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很显然这会是一条非常危险的路,甚至可能是不归路。
要想改变自己的处境和命运,靠自己永远是最安全也最稳妥的办法。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铁律。
从这个意义上讲,这是一部非常值得女性观看的电影。也是一部能引发人类思考和探讨生命意义、人性以及人与世间万物之间的关系的电影,希望我们都能从中获得启发和鞭策。
影片最后的那场燃烧,是以钟秀为代表的底层人士对ben所代表的上层人士的所作所为而激发的怒火,它远不只是狭隘的复-仇,而是底层人士对社会阶层矛盾之不满的一次勇敢宣战。
有位网友说:“讽刺的是,一贯以烧人为乐的ben,最终也在愤怒的火焰中化为灰烬,借用一句从美剧里学来的莎士比亚名言:【狂暴的-欢-愉必有狂暴的结局】!”
这或许也是导演李沧东想要表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