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和妙玉是姑苏人,但也是金陵人。因为《红楼梦》中的金陵不单是指南京,也指整个省。原著中多次提到这一点,写得非常明白。
《红楼梦》的作者有意混淆南北和具体地名,但依然可以分辨出,宁荣二府在北京和南京都有府邸,北京是书中故事发生的地方,叫做敕造宁/荣国府,而南京的府邸是老家祖宅。
首先来看一下“金陵十二钗”的籍贯问题。
第五回,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路过各司,里面藏着“普天之下所有的女子过去未来的簿册”,然后贾宝玉就申请进去看看,警幻仙子就让他进了“薄命司”这个屋。
进入门来,只见有十数个大橱,皆用封条封着。看那封条上,皆是各省的地名。宝玉一心只拣自己的家乡封条看,遂无心看别省的了。
然后他就看到那边橱上封条上写着七个大字:“金陵十二钗正册”。
宝玉问道:“何为‘金陵十二钗正册’?”警幻道:“即贵省中十二冠首女子之册,故为‘正册’。”宝玉道:“常听人说,金陵极大,怎么只十二个女子?如今单我家里,上上下下,就有几百女孩子呢。”警幻冷笑道:“贵省女子固多,不过择其紧要者录之。下边二橱则又次之。余者庸常之辈,则无册可录矣。”
这一处有三次提到金陵是个省,而不只是指应天府。只要是书中出现的女子,籍贯属于金陵省的就都可以入到“金陵十二钗”的册子里。
林黛玉祖籍姑苏,跟着父亲在扬州做官,后来又进了贾府,她当然算的是金陵人氏。同理妙玉的祖籍也是姑苏。
其他十二钗中的姑娘都是祖籍金陵,但并不都是应天府人士。“护官符”上出现的贾、史、王、薛四家都是祖籍金陵,门子介绍说:“如今凡作地方官者,皆有一个私单,上面写的是本省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大乡绅名姓,各省皆然。”此处再次点出:金陵可以是指全省。
其中贾元春、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贾巧姐四位贾府的姑娘,祖籍其实是江宁。她们的曾祖父宁荣二公都是江宁府江宁县人,证据是贾珍给贾蓉买官的那一张简历,上面明白写着:江南江宁府江宁县监生贾蓉。
金陵、江宁都是南京的古称,这就是作者的狡黠之处,故布疑云。
史湘云自然是金陵人士,因为冷子兴介绍贾母就是:“金陵世勋史侯家的小姐”;薛宝钗也是金陵人士,书中介绍薛蟠出场是“金陵城中所居的薛家姨母之子姨表兄薛蟠”。
王熙凤的娘家王家是金陵王自认不必说了,李纨也是“金陵名宦之女”,就剩下一个秦可卿,虽然没交代她的养父秦业到底是哪里人,但她既然入了正册子,又“因素与贾家有些瓜葛”,相必也是祖籍在金陵省。
书中还有一位姑苏女子甄英莲,也就是香菱。她的父亲本姑苏阊门十里街仁清巷葫芦庙隔壁的乡宦甄士隐。甄英莲排在“金陵十二钗副册”的头一名,再次印证金陵是指整个省。
此外,书中所有提到“南方”“南省”其实也都是指代金陵省。
包括鸳鸯紫鹃、麝月等贾府的家生丫鬟也都是祖籍金陵省的姑娘,她们的父母、祖父母都是贾府从南带到北,三四辈子的奴才。所以,这些姑娘大约都和晴雯、袭人都入在“金陵十二钗又副册”。
还有贾蔷南下采买小戏子,龄官、芳官等十二个女戏都是从金陵省买回来的姑娘。
书中故事发生在京都,绝不是金陵,金陵是贾府的祖籍老家,那边也有两座宁荣公府。
第二回中贾雨村跟冷子兴介绍的:“去岁我到金陵地界,因欲游览六朝遗迹,那日进了石头城,从他老宅门前经过。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这里的两处宅子是贾府在金陵老家的祖宅,不是故事中发生的地方,这里没有大观园省亲别墅。
鸳鸯拒婚那一回,曾写道鸳鸯的爹名字叫金彩,“两口子都在南京看房子,不大上来”,贾琏再次明确表示:“上次南京信来,金彩已经得了痰迷心窍”。贾母在宝玉挨打的时候,要吩咐人收拾车马行李回南去,也是要从京城回南京老家。
秦可卿交代王熙凤在“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说的不是在京城,而是在南京老家的祖坟,所以才又“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的说法。秦可卿和贾敬的棺椁在铁槛寺停放一段时间之后,也都“扶柩回籍”,也就是送回南京祖坟安葬了。
书中的京城又称之为“长安都中”或者是“都中”是,但作者为了避讳,故意没有写清楚是不是北京。
京城里的宁、荣公府和南京的不一样,是“敕造宁国府”和“敕造荣国府”,就是皇帝特意为两位国公在京城建造的府邸。
“敕造宁国府”和“敕造荣国府”都是在天子脚下,这从元春省亲就可以看出来,在皇宫当贵妃的贾元春,她正月十五那天“未初刻(13:15)用过晚膳,未正二刻(14:30)还到宝灵宫拜佛,酉初刻进太明宫领宴看灯方请旨,只怕戍初(19:15)才起身。”
结果天黑得时候就到了贾府,游幸一番,在娘家团圆了几个小时,过了后半夜,丑正三刻(凌晨2:45)就请驾回銮,回皇宫去了。
这要是元春在京城,娘家贾府在南京,一天之内回娘家打个来回是万万不可能实现的。
另一个证据就是贾琏送林黛玉回扬州,又扶林如海的灵柩回姑苏,然后再赶回京都中的敕造荣国府。中间经历了一年多的时间。
林如海病重是头一年“冬底”,贾母立刻派贾琏护送出发。冬底就是冬天之末,《二刻拍案惊奇》中有“小弟没事不到省下。除非冬底要买过年物事”的语句,可见就是临近过年这段时间。
清朝从京城到扬州,走京杭大运河,运河上帆船主要依靠人力、畜力和风力行驶,顺流逆流各有差别。而且在夜间通常是不行船的。参照乾隆第二次下江南,正月十一日车驾从京师出发,走京杭大运河顺流而下,二月二十七日到达杭州。三月初六启程回銮,走京杭大运河逆流而上,四月二十六回到圆明园驻跸。
当然林黛玉和贾琏的船不能跟乾隆的船相比,但国公府的派头也肯定不差,他们专注赶路,并不像乾隆一样沿途要走走停停,扬州也比杭州距离京城近不少,单趟走快则两三个月,多则三五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然后贾琏走后一段时间,王熙凤那天晚上还和平儿算贾琏行程到哪一处了,可见还没到扬州,然后当天秦可卿就死了。
秦可卿的葬礼就轰轰烈烈闹了四十九天,后来又出殡等等,折腾了一大圈快闹完了,贾琏才派小厮昭儿回来取大毛衣服。
昭儿打千儿请安。凤姐便问:“回来做什么的?"昭儿道:“二爷打发回来的。林姑老爷是九月初三日巳时没的。”二爷带了林姑娘同送林姑老爷灵到苏州,大约赶年底就回来。
这样时间差不多就对上了,耽误在路上好几个月,不仅跨年了,还忽悠一下子过了大半年。后面贾琏带着黛玉回来,“昼夜兼程”,赶在了腊月初就到了。
因为分别了将近一年,所以贾宝玉见到林黛玉之后才觉得她变化挺大的:“心中品度黛玉,越发出落的超逸了”。
后来薛蟠从京城出发前往姑苏学做买卖,也是花了半年多时间才回来。薛姨妈说:“同你去的伙计们也该摆桌酒给他们道道乏才是。人家陪着你走了二三千里的路程,受了四五个月的辛苦”,说的就是来往花费在路上的时间。
除了书中的贾府之外,史家、王家也都在京城和老家各有府邸,包括护官符上没出现的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家,也是这样的,书中明写甄夫人带着三小姐进京城来,住在自己家里,王夫人还带着宝玉去甄家拜会。
宝玉自是欢喜,忙去换衣服,跟了王夫人到那里.见其家中形景,自与荣宁不甚差别,或有一二稍盛者。
这才是真正混得好的权贵仕宦家族,老家的是祖宗挣下的祖业,京城的是当前子孙的继承与发展的产业。
甄家虽然现在是在金陵上班,但人家是钦差,就和林如海的盐政、巡盐御史差不多,都是特派出差的性质,人家的政绩考核,人脉关系在京城里也很厉害。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宁国荣国二公之后,共二十房分,宁荣亲派八房在都外,现原籍住者十二房)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保龄侯尚书令史公之后,房分共十八,都中现住者十房,原籍现居八房)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共十二房,都中二房,余在籍)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紫薇舍人薛公之后,现领内府帑银行商,共八房分)
就连李纨的父亲李守中,当年也是在京城国子监上班的“祭酒”大人,如今虽然退休了,在金陵也是有名的大乡宦,李纨的婶子李婶娘,娘家兄弟也在京城有官职。
相比之下,在护官符上勉强和贾、史、王蹭上关系的薛家,根本算不上什么“仕宦名家”“极富极贵的大乡绅”,不过就是倚财仗势的地方豪强而已。
薛家只有祖上一个紫薇舍人老祖宗,当过五品官,子孙三代从商,内府采办买卖。虽然也在京城里有宅子,但家族中八房都在金陵原地打转,家里就算有读书的子孙族人,也混得不咋样,没有一个混到京城做官的。
可见薛家京城里的宅子也不是什么官员府邸,而是薛家拿钱自己置办的,因为常年没人住,都不知道啥样了。
(薛蟠)因和母亲商议道:“咱们京中虽有几处房舍,只是这十来年没人进京居住,那看守的人未免偷着租赁与人,须得先着几个人去打扫收拾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