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明朝最败家的人是谁?他绝对榜上有名。
要说明朝最会折腾的才华青年是谁?他称第二,绝对没人敢做第一。
要说明朝最放浪的段子手,这位老兄更是大名鼎鼎。
可就是这位看起来这么“不正经”的才子,却深受鲁迅推崇。
民国名媛,有着“最后的贵族”之称的作家章诒和说,若生在明清,只嫁此人。
这个人就是张岱。
他生于温柔富贵乡,却不求进取,不思功名,一生放浪形骸,直到中年国破家亡,穷困潦倒时,他写出了传世千古的巨著。
临死时,他给自己写了墓志铭:
他用自嘲戏谑的口吻,描绘了自己放浪有趣,又充满悲剧底色的一生。
他这一生,完美诠释了活出自己是多么爽的一件事。
科考落榜的才子
1597年,明朝万历年间,张岱出生于浙江绍兴。
张家是书香门第,祖上三代都是进士。
成长在这样的家庭,张岱自小便与书为伴。
天文、地理、历史、方术,可以说,就没有张岱不感兴趣的,只要随手拿起书卷,他就可以读到酣畅淋漓。
读书万卷,让张岱小小年纪便才华显露。
有一回,张岱的舅舅指着墙上的画说了一句,“画里仙桃摘不下”。
张岱立马对道:“笔中花朵梦将来”。
舅舅大喜,称他为“今之江淹”;街坊四邻知道后,也称他为“神童”。
不多久,张岱擅长对对子的名头就这么传了出去,连著名文学家陈继儒都知道了。就在张岱随祖父游历杭州时,陈继儒特意上门考张岱。
只见陈继儒指着屏风上的《李白骑鲸图》出了上联:“太白骑鲸,采石江边捞夜月”。
张岱不慌不忙,摇头晃脑答道,“眉公跨鹿,钱塘县里打秋风。”
这句下联,十分巧妙。
因为当时陈继儒正骑着张岱祖父送的鹿游览钱塘江,一句对子,对仗工整,还“暗讽”了陈继儒。
这让陈继儒不禁哈哈大笑,夸赞当时年仅8岁的张岱聪明,还称他为“小友”。
如此聪慧的张岱,只要稍花功夫,他日定能像祖父、父亲那样考取功名,有个一官半职。
但张岱,却对八股文那一套丝毫不感兴趣。
哪怕他才高八斗,只是在乡试这关,就因为所作文章格式不符要求而落榜。
在得知自己落榜后,张岱没有自我怀疑,反而在认真思考后得出一个结论——明朝科举制度僵化,限制了人们的创造性。
既然如此,不考也罢。
于是,他大笔一挥,从此再没踏入科场半步。
对于张岱而言,人生得意须尽欢,这些拘泥自己个性的事儿,他是万万不会再做的。
相较板正的教条和方圆的规矩,他更爱自由浪荡;
相较功名利禄,他更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子哥。
玩心甚重的纨绔子弟
张岱好玩是出了名的。
鲜衣骏马、古董字画、烹饪品茶、华灯烟火、花鸟美食、梨园鼓吹……就没有他不爱的。
他好吃,为了吃,还总结了一套“三不吃”的规律:非时鲜不吃,非特产不吃,非精致烹调不吃。
为了吃到最肥美的蟹,每年十月,张岱吃蟹的味蕾就迅速启动,他认为这时候的蟹最好,肥美肉多,蟹黄更是厚实,不需要放盐和醋就很有味道,于是一到十月,张岱就忙着和好友举办蟹宴,一边吃蟹、一边饮茶,好不快活;
为了吃到上等的乳酪,张岱还特意养了一头牛,每逢夜晚取牛乳后加上茶小火慢煮成奶酪。这种奶酪相较街头卖的更加香气浓郁、美味可口,味道好得连乳酪店的老板都亲自上门讨取秘方。
除了好吃,张岱还好曲。
因为张家自其祖父辈起都好曲,家里曾先后养了六个戏班子。
张岱从小耳濡目染,自然成了资深戏迷。一出戏他看一会儿,就能指出不少门道,导致伶人都戏谑为张岱演出是“过剑门”。
有次张岱到戏楼看戏,几位伶人看见张岱在场,丝毫不敢马虎,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对待。那天的戏让听众大为震惊,听完纷纷询问,今天的戏为何唱得如此之好。
也难怪张岱曾自夸道,“嗣后曲中戏,必以余为导师。”
张岱不仅会鉴赏,还会演戏。
最著名的当属“大闹金山寺”了。
那是一个秋天的深夜,张岱乘船带着伶人途经镇江去兖州。
二更时分,月色皎皎倒映在江面,水天一色,金山寺忽隐忽现于山林中。
看到眼前的美景,张岱的戏瘾上来了:此情此景,就该唱一出“韩世忠退金人”。
于是一声令下,船只靠岸。他和伶人带着戏服、道具直奔金山寺大殿,点火上灯,大张旗鼓,咿咿呀呀唱起了戏。
这一唱,可把全寺僧侣都吵醒了。
大家一骨碌爬起来,纷纷赶到大殿,打着哈欠围观。
张岱见“有观众”了,有点“人来疯”,唱了一出又演一出。
待过足了戏瘾后,张岱率伶人又乘船渡江而去,留下一群僧侣叹道“不知是人,是怪,是鬼?”
这好玩的个性,难怪有人把张岱比作贾宝玉,说他富贵不知乐业。
但张岱没想那么多,也不怎么在乎外界的评价。
他在乎的,只是这短短一生,有没有活出自我。
玩出门道的有趣之士
忠于自我的张岱,喜欢玩乐,但又不仅是甘于玩乐。
对玩,他有自己的标准。
要玩,他就要玩出个门道来。
就拿他好饮茶来说吧。
不论是什么茶,张岱只要用鼻一嗅、用嘴一尝,就能知道茶的种类、产地及水的来源。
《陶庵梦忆》中记载,张岱听说有位叫闵汶水的老先生,不用喝茶就能辨茶的好坏,便特意赶到南京拜访。
见到闵老时,闵老正在煮茶。张岱便问,“此茶产于何方?”
闵老说是阆苑茶。
张岱尝了一口,摇头道:“这是阆苑茶的制法,但味道却不像。”又喝了一口后,猜出是罗岕茶。
闵老连连称奇,便又倒了一杯茶给张岱。
张岱尝过后又猜了出来。
这让闵老不得不服:“我活了七十岁,见过太多的品茶者,却没有一个比得过你!”
由此可见,张岱确实擅“品茶”。
当然,张岱的好茶,不只是会品茶,他还会制茶。
他用先倒沸水待其凉透后再用沸水猛冲的别样冲茶法,研制了一款色泽嫩绿的茶,并命名为“兰雪茶”。
这款茶一经上市就成为饮茶者的新宠,很快就卖断货了,导致邻近省市的茶商纷纷将自家茶叶改名“兰雪茶”,以提高销量。
这就是张岱,要玩,就要玩出自我风格。
不得不说,张岱活得太肆意了。
他不想考功名就不考,他想要斗鸡打猎就去,想要钻研品茶唱戏就干。
他从不循规蹈矩,他只想做自己,取悦自己。
哪怕后来家国变故,时过境迁,张岱所做的种种,仍是循着他的本心。
心怀家国的率性笔者
1644年,清军占领紫禁城,正式改国号为大清,大明亡国。
朝政倾覆,天下狼烟四起,远在江南的张岱也难逃战火波及。
清军的金戈铁马、满人颁布的剃发令,让江南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
顺治二年,张岱的好友祁彪佳和人大谈古今忠烈之后,投水自尽,只留下一封绝命书;
张岱的堂弟燕客,也在国破家亡之时,也从纨绔子弟蜕变成英勇战士,最后战死在沙场上;
次年,张岱的山水知己王思任也殉节而死。
当时张岱已48岁,亲友不存于世,故交多入黄泉,他难免地,也想到了死。
毕竟一个富贵不知乐业的纨绔子弟,突然面对国不像国、家不像家的境地,锦衣玉食的日子不再,热闹繁华的日子不再,他怎么能熬得下去?
但在夜深人静之时,张岱不禁回望半生,“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总成一梦。”
他这一生难道就要以此结尾吗?
细细思量之后,张岱决定苟活下去。
既然国复不再,与其深陷悲痛或决绝赴死,他倒不如用手中的笔,为前朝著书立说。
正如他所说的:
在拒绝清廷为官的邀请后,张岱披散着头发,带着几卷破书、一把断琴、几张破桌椅,隐入山林,潜心写作。
他年复一年地写着《石匮书》,耗时近10年,完成了明朝不朽的史书《石匮书》。
这本《石匮书》因“罕有全书”,被人与谈迁的《国榷》相提并论;并说提及明史,“惟谈迁编年,张岱列传,两家俱有本末”。
写完《石匮书》后,张岱还作了《石匮书自序》《石匮书后集》《西湖梦寻》《陶庵梦忆》,及著名的清朝百科全书《夜航船》等绝世佳作。
在生命的最后三十几年,张岱都在用他笔下的文字紧紧守护着旧梦故国,还原那个他所熟知的昔日山河。
后来回想起这段时光,张岱忍不住感叹道,自己前半生碌碌无为,待国破家亡后隐居山野,再回首,恍如隔世。
言语中虽有落寞,却没有疾世愤俗。
从锦衣玉食到粗茶淡饭,这位玩了大半辈子的纨绔子弟,适应地很好。他终日种花、栽树、听鸡鸣、著书,过得简单,却忠于自己。
1680年,张岱写完《有明于越三不朽图赞》就去世了,享年84岁。
回过头来,纵观张岱的一生,你会发现,他是从上坡路走到了下坡路,从热闹繁华走到了落寞寂寥。
在家国动荡的时候,张岱兴许后悔过,自己大半生没做成什么,所以才会自我调侃道:
但面对不顺,张岱也就是这么一叹罢了。
他没有自怨自艾,没有愤世嫉俗,他仍旧选择了做自己,用自己一介文人的身份,为自己的家国留下了宝贵的笔墨。
也难怪中国现代文学馆馆长李敬泽先生说“明季遗民中少有如张岱这般没心没肺的人。”
可是,这般“没心没肺”正是面对一地鸡毛的生活所必备的能力。
生活总是曲曲折折,旁人总会指指点点,与其一直生活在他人的期待里、眼光里,迷失了自己,倒不如学张岱,忠于自己,取悦自己。
不论人生之路走到上坡还是下坡,都能遵从本心,从容应对。
这,才是正解。
-END-
作者:林小白
编辑:淡淡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