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会飞速发展的当下,人才是第一资源。中国几千所高校肩负教育重任,更是千帆竞发,百舸争流。
有竞争,便会有胜负。几十年发展之下,从前的无名小卒也能后来居上,昔日的顶尖王者也有可能难以接续荣光。
每当谈到中国最“惨”的985大学,总会有这样一所高校被人们反复提起,唏嘘不已。它曾经位列国内前五,如今却在西北的风沙中逐渐落寞,它就是我们今天的主角——兰州大学。
01
千生西笑入兰州
祖国西部,黄河之滨;有彼名庠,巍巍兰大。
兰州大学地处甘肃省兰州市,这是中国唯一一个黄河穿城而过的省会城市,有着大西北独特的豪放与苍茫。
风沙与黄土围绕的西北高原,在这里有一片学习的绿洲。
作为甘肃省唯一的985高校,兰州大学是甘肃对外宣传时,除了兰州牛肉面以外的另一张金名片(辟个谣,兰州没有拉面),也是许多人口中“最孤独”的大学。
兰州大学现有城关、榆中2个校区,校园面积可达3500多亩,很是广阔。
而初来乍到的学子,对这所在许多人眼中相当陌生的985大学所产生的第一印象,可能就是一个字,“荒”。
距离市区足足40公里的榆中校区,附近只有铁路和山脉,实实在在地远离了尘嚣。茫茫戈壁环绕,巍然屹立的萃英山组成了兰大全部的背景风光。在山顶俯瞰整个校园,兰大俨然是一所坐落在沙漠中的大学。
兰大的学子也因此有了个骑骆驼上学的热梗,为此还有人专门制作了“骆驼驾驶证”,兰大学子人手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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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比起繁华热闹的沿海大都市,兰大榆中校区的苍茫确实会给人一种荒凉之感,甚至被学子自黑为“流放地”,形容自己的大学生活是“黄土高原吃过土,萃英山下放过羊。”
不过,兰大的城关校区并没有那么夸张,地处城关区科教商业中心,周边交通便利,吃喝玩乐俱全,地铁一号线紧临校区,来往两校区之间相当方便。
归根结底,是西北地区独特的气候地貌,让兰大的学子在学习过程中,自然而然地有了一种修行般的“苦读”心境。
兰大校内的建筑名称,也颇有几分特别。教研楼多以西北名山为名,如昆仑堂、天山堂、祁连堂、贺兰堂,最初的五栋宿舍楼被冠以五岳之名,显得格外大气磅礴。
除此之外,还有源自《管子》“风雨至公而无私,所行无常乡”的至公堂,因“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得名的观云楼、齐云楼、飞云楼。
其中最具标志性的当属校本部图书馆积石堂,这座被印在兰大校徽上的建筑,其名来源于大禹治水“导河积石”的史迹,在《山海经》中,积石山更是黄河之源,是中华文明的摇篮。
图书馆取积石堂之名,寓意文化的起源地以及传播之地,与地处黄河之滨、成长为西北教育文化高地的兰州大学相当契合。
行走在兰大校内,巍峨楼宇上镌刻着一个个荡气回肠的名字,如同置身于金庸笔下的侠客江湖,有着一种苍凉的浪漫。
而兰州大学这所百年老校,现如今“孤独”的真正原因,也正藏在这些见证了多年兴衰变迁的楼宇之间。
02
烽火中的萃英之光
曾经的兰州大学,并非一句简单的辉煌能够概括。
1909 年,清政府创建甘肃法政学堂,曾一度因经费短缺而停办,后更名为甘肃学院,1928年扩建为兰州中山大学。
时值军阀混战的动荡时期,兰州大学自诞生便处境艰难,经费、生源、师资无一不缺。但即便如此,那时规模尚小的兰大依旧想尽办法挺过了种种困境,随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宝贵机遇。
彼时抗日战争爆发,国内东部沿海地区局势危急,而兰州大学所处的西北腹地,在战略部署之下成为了保存实力的后方阵营。
甘肃也因此成为具有重要战略地位的后方省份,而兰州作为中国抗战物资集散和转运的中心,屡次遭受日军轰炸。今天的兰大校园里少有70年以上的历史建筑,原因正是在此。
在那段战火连天的坎坷岁月中,师生们在日日夜夜的轰炸声下,为抗日救亡奔走不停,兰州大学的校歌就在这样的爱国激情之中诞生了。
图源兰州大学新闻网
西北望烽火,弦歌恸山河。
凝聚着那个时代的热血,这首铿锵有力的歌曲诠释着兰大不变的精神,直到今天它也仍然是兰大的校歌。
1946年学校更名为国立兰州大学,辛树帜成为首任校长。
这位著名的教育家深知兰大在经费、师资、生源等方面的办学弱势,还未抵达兰州就先奔走至京、沪、穗等地为兰大延聘师资,利用自己交游广、名望高等优势,尽最大努力聘请许多名教授到兰大任教。
考虑到交通不便,他还采取聘请短期讲学、客座讲授等办法,先后延请到顾颉刚、石声汉以及许多知名院校的专家教授前来讲学。
此外,据顾颉刚在《积石堂记》中记载,辛校长还通过各种途径广罗仪器,收集各科重要教材用书。若是被突发的战事阻拦,甚至还会通过飞机进行运输。“二年之间,积书至十五万册,卓然为西北巨藏矣。”
当时兰州大学流传着这样的歌谣:“辛校长办学有三宝,图书、仪器、顾颉老。”
今天兰州大学的馆藏古籍能够达到13万册件,辛树帜校长在国立兰州大学时期的努力居功至伟。
图源兰州大学新闻网 辛树帜(左)与顾颉刚
更难得的是,在当时极其艰苦的条件下,辛树帜校长争取各方支持,兴建了学校的“十大建筑”,以山岳为楼宇命名的传统也由此开始。
据张克非教授所述,虽然受当时条件所限,这些建筑只是砖混结构的两至三层楼房,但在当时的兰州可谓名噪一时,其中昆仑堂还是甘肃省体量最大的单体楼。
“辛校长用西北的名山和‘五岳’来命名学校楼宇,正是勉励学校师生‘为学如为山,唯质朴足以垂久远,唯坚定足以更变迁’。如巍巍昆仑俯视群山,振兴西部、服务全国、面向世界。”
就这样,兰州大学,这所在日后成长为凌霄楼阁的西北高校,在许许多多像辛树帜校长一样的人们的共同努力下,于彼时尚未平定的战火之中打好了地基,建立起了它的第一座高楼。
03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1949年,兰州解放。辛树帜校长率兰州大学迎接解放,国立兰州大学更名为兰州大学,沿用至今。
彼时新中国百废待兴,沿海局势尚未完全稳定,国家将诸多重点项目都布局在了中西部地区。当时有6个重点项目都设立在兰州,一大批海内外知名学者与满腔热血的学子纷杳而来,这对亟待发展的兰州大学而言可谓是久旱逢甘霖。
在建设大西北的浪潮下,兰大紧跟改革步伐,于1953年成为高等教育部直属14所综合性大学之一,迎来了兰大建校史上的“黄金时期”。
为支持两弹一星计划,国家将大批优秀的学者齐聚兰大。1965年,南开大学的核物理系、复旦大学的有机化学专业并入兰州大学,兰大的科研实力一时之间倍增。
作为西北第一所具有现代意义的高校,在成为全国重点综合性大学之后,兰大一路高歌猛进。校内的化学系不仅在80年代拥有中国第一批国家实验室,更是出现了“一门八院士”的无双盛况。
除此之外,还有地学“师生三代勇闯地球三极”的兰大美谈;分布于中科院各个研究院所的兰大毕业生,组成的中科院“兰大军团”;甚至连中国最有影响力的期刊读物之一《读者》,也出自兰大学子之手。
那时的兰州大学,海内外荣誉傍身,是真正的风头无两。
上世纪的大学圈里还因此出现了一个兰大专属的四字名词——“兰大现象”。指的就是当年的兰州大学在地域偏远、信息闭塞,并且师资经费等各方面条件不足东部发达地区同类高校三分之一的情况下,其科研和教学实力一直名列前茅,难以撼动,无论是论文发表还是人才培养水平,都长期居于国内第三,堪称神话。
据统计,1985年兰大在世界权威杂志上发表学术论文共 111 篇,在中国20 所理科大学中排第十一位。
1992 年和1993 年,兰大被 SCI收录的论文均居全国高校第三位,1994 年居第六位。
1995年11 月,美国《科学》杂志评出中国 13所最杰出的大学,兰州大学赫然名列第六。
那是兰州大学最好的时候,是它的群星闪耀之时。
04
“孔雀东南飞”
大学的发展,与所处城市息息相关。兰州大学的发展能够迎来巅峰,与当时建设西北的国家政策直接挂钩。
随着我国经济发展的快速转型,市场经济加快了对于沿海城市的经济建设,失去了政策与资源倾斜的兰大,不得不与兰州这座城市一起,缓下了发展中的步伐。
与此同时,东部高校正在快速崛起,两厢对比之下,步调变慢的兰大已然有了退步的态势。此时手握大量顶尖师资与科研团队却缺乏竞争优势的兰大,在这前进的激流之中无可避免地成为了那块最大的肥肉。
兰州大学前校长李发伸坦言:“每每国务院学位办要评博士点了,好多学校就来兰大招人。北大清华他们挖不走人,像兰大这样的学校就成了首选对象。”
前来挖人的团队往往直接在兰大对面的东方酒店长期住下,每日找机会接触出校的教授、老师。他们甚至不需要过分软磨硬泡,优厚的薪资待遇、东部地区优秀的科研条件、未来一片光明的发展前景……随便一项都是兰州大学短时间内给不了的。
于是,据不完全统计,自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兰州大学每年离职的教授、副教授就多达25位以上。仅1983至1985年, 便有111名教师离职, 其中 60%具有中高级职称。进入到新世纪,又先后流失了4位中科院院士、1位工程院院士、20多位长江学者。
甚至有人断言,从兰大走出去的教授,完全可以再建一所同水平的985高校。人才流失问题严重,对学校日常的科研经费也有着巨大的影响,几轮反复之下,几乎形成了经费锐减、人才匮乏的恶性循环。
在麦可思发布的教育直属高校2021年度部门预算汇总表中,比起许多经费在200亿以上的高校,同为985的兰州大学只有不到50亿,甚至比一些211院校的经费还要少。
图源麦可思研究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追求更好的生活与发展无可厚非,即使留不住人的兰大总是因此在网络上被嘲“孔雀东南飞”,其中的心酸也只能由兰大自己咽下。
黄河穿城而过,兰州见惯了流动和离别。人们来来往往,而兰大却只能扎根原地。这所与西北大地融合百年的大学,如今决心孕育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孔雀”。
05
平芜尽处是春山
如今的兰州大学作为一所“985”“211”重点建设高校,哪怕无法与往昔同日而语,实力依旧不俗。
经历多年人才外流,兰州大学校内依旧保有19名两院院士,校内拥有2个国家重点实验室、6个教育部重点实验室、2个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足以支撑日常科研活动。
不仅如此,兰大从前的学术泰斗们打下了深厚的学科基础,校内的化学、大气科学、生态学、草学均为“双一流”建设学科,历史学、物理学、地理学都是很能打的王牌专业,化学系世界排名前1%。哪怕如今名气消弭,兰州大学也仍然算得上是“985里的扫地僧”,存在感不强但实力深厚。
诚然,榆中校区有些失败的选址吓退了一批学子,甚至在学生间接连产生了“夏官营职业技术学院”“榆中高原夏菜研究与生产基地”等自嘲“爱称”。但生于斯长于斯,兰大也有它不同于往昔的独特魅力。
这片充满神奇色彩的西北土地,有着古丝绸之路的文明印迹,而华夏文明享誉世界的文化遗产明珠——敦煌文化,也正发源于此。
兰州大学作为我国最早开展敦煌学研究的高校之一,拥有中国唯一的敦煌学博士点,其研究所在海内外意义重大。
此外,兰州大学还拥有另一大特色学科——草学。
这是兰州大学最好的专业之一,也是全国排名第一的专业。面对草地荒漠化、沙尘治理等气候问题,兰大这个看似冷门的专业有着独步全国的强劲实力。
在抗击新冠疫情时,兰大也表现亮眼,其校内团队所研发的世界上第一个全球疫情预测系统,曾准确预测多地疫情,还因此在近日收到了国务院相关组织的的感谢信。
兰州大学萃英山上的银河
兰大也并没有放弃留住人才的机会,这些年的宝贵经费虽然不多,却尽数用于学科建设与人才培养,越来越多的毕业生留守西部,为兰大的复兴播下了希望的种子。
许多人看不到的地方,都有兰大人的身影。他们的眼前总是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可眼里看到的却远不止此。
兰大学子总说,吾校虽瘦,必肥华夏。
兰州大学似乎仍然与许多年前一样,为这片神州大地默默奉献着力量。但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没有了外在的加持,兰大也在寻找着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这条路可能有些冷僻,也鲜有人至,但一旦走下去,也许将会赋予兰州大学全新的意义。
它仍然苍茫,仍然在探索。但倘若有人愿意与之同行,也许会得赠那一句写给所有兰大人的诗:
“山色横侵遮不住,明月千里好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