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生坎坷,三次嫁人,但每一次都遇人不淑。
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出生两天就送给别人;另一个男孩生下不到4天就夭折。
孩子的离去,男人们的无情和冷漠,注定让敏感又脆弱的她越发悲伤。
30岁那年,她患了肺结核,但被庸医诊断为喉癌。经过一年的治疗没有好转,刚做完手术,战争爆发,所有人都逃走了,而她走不了,恐慌无助之下,脾气变得越发暴躁易怒。
短短几天之后,她在医院病逝,31岁短暂又悲惨的一生走到尽头。
她就是民国知名女作家,萧红。
她的经典作品:《呼兰河传》、《生死场》一直以来广受好评,她也是鲁迅非常推崇和喜欢的学生。
萧红曾这样解读自己:“我一生最大的痛苦和不幸,都是因为我是一个女人。”
1911年,农历端午节,黑龙江哈尔滨市,东北方向的僻静小镇呼兰张家,一个鲜活的小生命呱呱坠地,萧红短暂而又荆棘的一生也由此开启。
张家是富庶人家,第一个孩子出生,本应是件大喜事,由于旧时人们迷信,认为出生在忌日不吉利。再加上萧红是女孩子,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使得家人都极不喜欢她。
唯有祖父张维祯,将其视如珍宝。
在萧红心中,祖父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是她童年温暖的主要来源。蹒跚学步时,祖父经常领她到后园,教她走路。随着年龄不断增长,后园也成了祖孙俩放松的乐园,一个不受拘束、精神自由的乐园。
萧红6岁时,祖母范氏病重去世。不久,她搬进祖父院里,和祖父一起生活。
萧红10岁,她开始进入龙王庙小学读书。
上学的萧红并没有因为家境,养成娇生惯养和搞特殊习惯。当时家境较好的女孩都是坐马车上学,以此显示家里的财力和自己的优越。
但萧红都是步行上学,从不坐马车。而且在班里打扫卫生时,其它富家女孩都找借口不做,或者做最轻松的事情;只有她从不偷懒,耐着性子扫地、擦玻璃,直到干干净净为止。
1925年,部分青年学生和工人走上街头,进行游行和募捐;这会还是小学生的萧红主动担任宣传员,和其它同学一起募捐。
大部分同学因为瞧不起穷人、担心被赶出来丢面子,都不愿意去。她和另外一名同学一起,走进了呼兰第一座小楼,即王百川家小姐的绣楼。她们找到当家的大太太,说明来意后,大太太磨蹭的拿出了五角钱。
萧红皱着眉头,高声说道:“上海工人生活艰难,你不愿帮他们吗?你拿五角钱像话吗?再说,还有其它几位姨太太呢?”说的大太太面红耳赤,心不甘情不愿的又拿出五角来。
7月末,她还在呼兰最大的西岗公园参演了反对封建包办婚姻的话剧《傲霜枝》。
这次活动,让萧红心中平等的种子开始生根。她不顾父亲“三从四德”的家训,成为第一个剪掉辫子留短发的学生。
还拉着几个同学上街“示威”,毫不在意路人异样的眼光和不堪的话语。在她的鼓动下,街坊、亲戚的几个小姑娘都自发剪辫子。
那年,萧红19岁,性格刚烈勇敢,也满怀冲动与激情想要做出成绩,但现实太残酷。
6月,深爱的祖父病故,萧红匆忙赶回家时,祖父已经躺在堂屋的床板上。她趴在祖父耳边,轻声呼唤,冰冷惨白的面容、无人回答。
祖父离开后,萧红悲痛欲绝,只能无奈接受现实,开始了无依无靠的生活。
出生在富贵之家,本应该得到大小姐的待遇,但萧红一生坎坷。
爱她的人一个个离开,她也从未得到应有的爱和温暖,所以,不得不把目光转向外界,从别人那里寻求。
1929年,萧红在父亲的安排下正式和家族世交汪恩甲订婚。
最开始萧红并不反感这门亲事,她和汪恩甲保持书信往来,为他织毛衣,希望汪恩甲能到政法大学上学。后来,汪恩甲也如她所愿去了法政大学。
但随着两人的接触,萧红对他心生不满。因为她发现汪恩甲喜欢抽大烟,而一直接受进步教育的萧红很讨厌。
媒妁之言的包办婚姻,对性格刚烈,又渴望婚姻和人生自由的萧红而言,无异于一套沉重的枷锁。
父亲担心萧红不受约束,便不准她继续上学。这也激发了她心中强烈的反抗。多番反抗无效后,萧红产生了逃婚并离家出走的念头。
她假意答应成婚,借口买衣服,从家中得到了一大笔办嫁妆的钱,与已婚的表兄一起出逃。她剪掉长发穿西装,让自己男性化,然后从哈尔滨乘火车逃到北平。
后来,经过多番周折打点,萧红如愿进入女师大附中读书。
那段时间是萧红最快乐的时光,三五好友相约,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她还经常借图书来看,有时甚至看到三更半夜。
然而,没有经济实力支持的美好终究不能长久。
很快,萧红花光了带来的钱;家里没有寄钱来,两人只能靠表兄的生活费生活,日子过得很紧张。
后来表兄离婚的要求被家人反对。为了让他屈服,家里断了生活费,两人也失去依靠。
那个冬天,萧红没钱吃饭,只能向朋友借钱;没有被子盖,就穿厚衣服御寒才撑到寒假。放假之后,身无分文的她只能垂头丧气的和表兄一起回到老家。
父亲认为逃婚简直就是奇耻大辱,现在回来更是难堪,指着她的鼻子狠狠大骂一通。
萧红低着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默默地说不出半个字。她想起那些在北平读书的快乐时光,心里暗暗想着,都是值得的。
为了家族声誉,萧红被父亲软禁起来,不能出门。她每天都会听到不孝、忤逆的责骂和催她赶紧结婚的各种难听话语。听到这些话,要强的萧红气得脸色发白,隔着窗户骂回去,骂完了又呜咽呜咽地哭。
后来,她明白父亲不会心软,自己暂时没有反抗的余地。她静静坐在那,不反驳也不回骂。夜深人静时,她坐在床边思索着逃离的办法。
眼看假期就要结束,一心求学的萧红心急如焚。在小婶的帮助下,她从窗户逃了出来。
萧红本以为这是逃出牢笼,谁知等待她的并不是鲜花,而是陷阱。
那时的她,原本一腔热血赤诚,奈何一个弱女子,没有一分钱,能选择的路实在不多。
在时代的洪流中,萧红这样有骨气但无依靠的女子,注定只能落败。
逃离监禁的萧红,无所依靠,独身一人又回到北平。
当她正为学费焦急发愁时,未婚夫汪恩甲找上门来。看见萧红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摞银元拿在手上把玩。
看着汪恩甲手上的钱,看着那刺眼的反光,彷佛看到了汪恩甲的嘲笑藐视、让她屈服的目光,这一切让她愤怒不已。
可想到自己现在身无分文的处境,她又不知所措。只是沉默的坐在那,感受着停滞的空气,等着对方说话。
虽然讨厌汪恩甲抽大烟的恶习,借不到钱,寸步难行的她只能屈服。汪恩甲带着她住进东兴顺旅店。
在汪恩甲的劝说下,萧红居然也开始抽鸦片烟,实际上她内心无比抗拒,但由于现实的原因不得不妥协。
由于两人都没有工作,入不敷出,汪恩甲带的银元很快就被花光,两人需要另谋出路。
就在这时,萧红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沉浸在自己怀孕的喜悦中,想象着孩子出生后的画面。然而,因为抽大烟,两人债台高筑,借钱为生的生活迫使汪恩甲留下怀有身孕的萧红,独自回家拿钱。
汪家不满萧红逃婚的行为,将汪恩甲留在家中,不准他离开。后来汪恩甲与哥哥决裂,回到东兴顺旅店。
但是他没有带回来一分钱,生活依然没有着落。不久,他借口出去借钱还债,丢下怀孕的萧红,消失了。
他如同一颗流星,在萧红的生命中闪耀一霎,徒留无尽昏暗和苦痛给她。
汪恩甲的不辞而别,让萧红不知所措;她不愿相信汪恩甲如此狠心,可她千盼万盼,也没等到他回来。
旅馆老板得知后,将她赶到潮湿阴暗的阁楼居住。没有生活费、想跑也跑不掉,她陷入了多重困境中。
眼见无路可走,为避免生产后被旅馆老板卖到妓院,萧红向外界发了多封求救信,希望有人能帮她度过难关。
后来,她偷听到老板已经找好妓院,等她生产后就将她卖过去。十万火急之下,她向《国际协报》写了一封求救信。
副刊编辑斐馨园震惊萧红的遭遇,和编辑孟希、记者萧军萧军一同前往旅馆探望萧红。虽然同情萧红的遭遇,可几人也没办法凑出足够的钱,赎出萧红。
后来,萧红打电话请求对方,希望能送一些书。萧军又来了。因为长期被关,萧红渴望有人说话,她讲述起自己的经历。
整个过程中,萧军无意中看到了墙壁上的诗和画。那些带着感情的文字,让他认可了萧红的才华。两人一见钟情,聊身世,聊文学,聊爱情。
聊着聊着,萧红有了异样的感觉,眼前这个男人比汪恩甲好太多,有学识,有见解,她心中的爱第一次萌动了。
之前的那些从来都不是爱,不过是一个女孩对现实的认命。
或许在认识萧军的时刻,萧红一定讨厌过曾经的自己,所以,为了新生,她义无反顾地爱上了这个男人。
怀孕的不便、潮湿狭小的居住环境、饱一顿饿一顿的生活状况,让萧军非常担忧萧红。
但他也是勉强够温饱,没有钱帮萧红还债。只能在空闲时多去看看萧红,给她带点生活物资。
萧军的多次出手相救,让萧红在孤独无助中得到了一丝温暖,为了那一点点看不见光的未来,哪怕怀着孩子,她又一次义无反顾投入萧军的怀抱。两颗孤寂的心,也因此越来越近。
萧红生产时,两人没钱,交不起高昂的住院费。萧军不通过医生,强行将她送进了三等产妇室。第二天凌晨,她生下一名女婴。萧红在产妇室睡了两天,宝宝在隔壁的婴儿室。迷糊之际,她听到孩子哭,惊醒之后,急忙下床跑到隔壁去看。看到婴儿室有看护在,又哭着回到了产妇室。
看护抱着其它宝宝路过时,她会新奇地起身看一看。
可当看护推着自己的宝宝走过来,她心跳开始加速,脸色逐渐发白,把头深深埋在被子里,一边冲看护摆手,一边歇斯底里地喊着:“不要过来,不要推她过来。”
萧红委托看护找了一户没有孩子、不能生养的夫妇,将孩子送给他们。孩子被抱走那天,她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泪流满面,眼神中有刚强也有无奈。
萧红出院后,住进了萧军单位的家里——斐馨园。后来,萧军因萧红妻子闹翻,搬出了斐馨园,也因此失去了编辑的工作。
为维持生计,萧军给人当家教,两人靠着微薄的薪水生活。独自一人在家,萧红依靠看书和睡觉抵御饥饿和寒冷。萧军回来后,两人步行15里路去一家很便宜的饭馆吃饭。天气寒冷,租不起被褥,两人就依偎着取暖。
他们同甘共苦,虽然生活清贫,心灵却愉悦而相爱。
为维持生计,萧红决定尝试写作赚稿费。谁知这一试就一发不可收拾,在萧军的影响和帮助下,萧红发表了小说《弃儿》。由此,她开启了自己的文学创作之路。
两人的小日子逐渐走上正轨,那些隐藏在温饱之下的问题也开始显现。
萧红童年缺爱,缺乏安全感,因此她追求信任、专一的爱情。
显然,多情而又大男子主义的萧军做不到,多次察觉到萧军花心,和朋友妻子有染更让她痛苦不堪。
痛苦的萧红经常受邀到鲁迅先生家做客,她向他们提及感情的不幸和痛苦。在鲁迅和许广平先生的劝说下,萧红打算暂离萧军,去日本留学散心,顺便看看留学的弟弟。
萧军不愿萧红离开,而萧红又无法接受他的花心。两人商量以一年为期,让萧红暂时离开,出去散心。
到达日本后,萧红住在友人许粤华家中。放不下萧军的她,经常向友人诉说两人的感情。
后来,萧红一个人留在东京。孤独的生活、无法诉说的思念,激发了蓬勃的创作灵感。在此期间,她写下了《家族之外的人》等诸多作品。
10月19日,萧红在报纸上得知鲁迅去世的消息,她迅速登上了回国的轮船。
很快,抗战的战火蔓延到上海,身心俱伤的萧红决定离开上海,萧军则选择留下来打游击。萧军不断挽留她,希望她能和自己一起,被萧红决绝地拒绝了。
登上火车时,萧军拿着两个梨子匆忙赶来。萧红接过梨子,两两对望,无语凝噎,眼泪充满眼眶。火车启动后,萧红倚着车门看着萧军,他则跟着车不断奔跑,直至看不到彼此为止。
不可否认,两人都爱着对方。可这份爱,不足以萧军改变滥情的性格,也不能支撑萧红走出心中的困境。
真正抛弃这段感情,对萧红来说,是极其不舍的。但这时的她已经不再是旅馆那个楚楚可怜的女人,写作和与知名人士交往,让萧红的眼界开阔了很多,独立意识和对感情的渴望更加强烈。
到达西安后,她与作家端木蕻良接触较多,两人经常在一起谈写作,谈看法。很快,萧红决定和端木蕻良结婚。
端木蕻良注重仪式感,为了不让萧红受委屈,他邀请两人在文化界的朋友,还请刘秀瑚当证婚人,给萧红盛大的婚礼和名分。
婚礼上,萧红说,自己没有太高要求,只想拥有没有不忠,没有争吵的感情;也希望两人能相互扶持,彼此体贴度过余生。遗憾的是,她如今简单的愿望,终究只能是愿望,一生都没能达成。
婚后不久,萧红发现端木蕻良依赖她,而且生活能力极差,经常丢三落四,需要萧红一个人操持里外。久而久之,萧红产生了劳累感。
1938年,日军大举进攻武汉。两人决定前往重庆,但去重庆的船票早已售空。多方询问下,只得到一张多余的船票。
因为萧红怀孕,端木蕻良不能很好照顾她,和其他女作家同行会更加方便。于是两人便决定端木蕻良先行离开。
由于武汉形势变化,直到9月,萧红才买到去重庆的船票。由于轮船晚点,两人又没有及时通讯,当天晚上端木蕻良并没有接到萧红。挺着大肚子的她独自一人在港口呆了一晚上,心里又恐慌又担忧,充满委屈。
后来,萧红生下一个男孩,不到四天就夭折了。虽然痛心孩子的死亡,但一想到和端木蕻良的未来,内心的难受舒缓了不少,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或许,在萧红那时的心中,未来的一切都是新的,她还有足够的机会重新开始。
然而,命运从未对这个弱女子给过半分怜爱。
后来萧红和端木蕻良搬到了苗圃,因为不愿受约束,萧红拒绝了复旦大学教授的聘任。
因为端木蕻良有固定收入,自己有稿费,两人有了基础的物质条件。她和以往的大部分朋友断了联系,每天沉浸在写作中。
新的朋友,新的生活圈子,她的精神世界得到舒展,创作灵感也不断迸发。为了写作,她在窗户上糊了暗黄色的窗纸,每天写作,不分昼夜。
熬夜写作,再加上天气不好、生活不够好,萧红开始生病、咳嗽。
1940年,因为身体的缘故,萧红随端木蕻良离开重庆飞抵香港。
由于萧红和端木蕻良临行前担心被阻止,没有和友人道别。有人就猜忌和生气传到了香港,让萧红很痛苦。
而端木蕻良社会活动很多,早出晚归。听不懂的粤语、陌生的环境,使得她总是独自在家,经常感到十分孤独。
无人倾述,萧红只能通过写作抒发心中的愁绪、苦闷。
当时越来越多外乡人的流入,导致香港物价高涨,住房紧张。整个香港弥漫着浓郁的思乡情怀。
受到大环境的影响,萧红得到心态也发生改变,开始陆续创作以故乡为主题的作品,她的身体也每况愈下。
1941年12月,被轰响炮声吓到了萧红一直抱着端木蕻良,不让他离开。她的阻拦让急需出门取钱,购买囤积生活物资及萧红需要的营养品的端木蕻良分身乏术。
不得已下,端木蕻良向别人求助。当晚8点,他接到了骆宾基的电话,无事可做,受人所托的骆宾基表示可以来照顾萧红。因此,端木蕻良将萧红托付给骆宾基,自己出门办事。
萧红被香港的处境吓到,身体更加难受。端木蕻良和骆宾基将她送到医院,肺结核被庸医误诊为喉癌,做了手术。后来病情恶化,被转入香港玛丽医院的临时救护站。
此时香港被攻击,医生护士都走了,只剩下他们三人。疼痛的折磨、无法离开的痛苦,担心被抛弃的恐慌,让萧红暴躁易怒,病情也不断加重。
自感时日不多的她,拿笔艰难地写下:“半生遭尽白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1月22日,萧红怅然离世,享年31岁。
回顾萧红短暂的一生,充满无尽的心酸与坎坷。
作为一名女性,她是不幸的;生活在重男轻女的封建时代,得不到家庭的爱。一生漂泊,接连被抛弃。
同时,她也是幸运的。虽然穷困潦倒,却找到了毕生的理想和目标,通过写作做出了一番成绩,得到了想要的自由。
虽然痛心她悲惨的遭遇,但她那满腹才情和不屈时代坚强反抗的精神,随着她都文字不断流传,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