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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的代表作“永州八记”

柳宗元,唐代杰出的思想家、文学家,他以其卓著的文学创作业绩垂青历史,辉耀后世,这与他永州十年所经历的贬谪生活密切相关。宋人汪藻说:“至今言先生者必曰零陵,言零陵者必曰先生……零陵徒以先生之故,遂名闻天下”。(汪藻(《永州柳先生祠堂记》)柳宗元与永州(零陵)息息相关,柳宗元以其独特的文笔和情感点化永州的山水,将那些名不经传的山水奇观可得千百载而传。

一、柳宗元寄情寓景的山水文章

柳宗元的山水游记在中国文学史上具有特殊的地位。他在继承前人的艺术成就的基础上又有新的发展。他的山水游记几乎每篇都生动表达了他对永州自然美的崭新感受。在他以前,唐代文人虽然有一些记叙山水园林的作品,但都着重于客观的描绘。柳宗元根据自己长期生活在潇湘山川中的生活体验,把山水作为一个重要反映对象,精心创作了一系列具有诗情画意的山水游记。所谓“永州八记”是指柳宗元在永州所写的《始得西山宴游记》《钴鉧潭记》《钴鉧潭西小丘记》《至小丘西小石潭记》《小石城山记》《袁家渴记》《石渠记》和《石涧记》等八篇山水游记文章。 “永州八记”历来被人们公认为是柳宗元山水游记的代表作。

据统计,现存《柳宗元集》中收录的山水游记文,其中有二十七篇作于永州。“永州八记”之外,还有柳宗元在永州写的《永州万石亭记》《永州龙兴寺东丘记》《永州龙兴寺修净土院记》《永州龙兴寺西轩记》《永州龙兴寺息壤记》《零陵三亭记》《零陵郡复乳穴记》《游黄溪记》《愚溪诗序》等文章。

柳宗元善于选取深奥幽美型的小景物,展现出高于自然原型的艺术之美。“永州八记”中的山水构成了一个相互关联、似断似续,山隔水连的整体 ,宛如一幅山清水秀蜿蜒数十里的永州画卷。宋代汪藻说:“零陵一泉石,一草木,经先生品题者,莫不为后世所慕,想见其风流。”《永州柳先生祠堂记》

“永州八记”的第一篇《始得西山宴游记》,作者表面上是在游山玩水,实际上却是纵情山水之间,借景浇愁,希望从大自然美好风光中得到心理的安宁与满足。“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娄为类。悠悠乎与灏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西山高峻挺拔,气概非凡;它与宇宙的浩气连成一体,无边无际;它与造物者一起游冶。没有终极的时候。小土丘之类怎能和它相比!这既是作者对西山的认识和评价,又是借西山自况自喻。因而,作者明为写景,暗为抒情,表达出自己高逸脱俗的品格。

《钴鉧潭西小丘记》,这是“永州八记”的第三记。它记叙了买小丘、修小丘的经过,游小丘时的喜悦心情,着力描写了小丘环境景物的优美,同情小丘长期被弃置的命运“唐氏之弃地,货而不售。”借以抒发自己怀才受谤、久贬不迁的感慨。小丘的面积很小,“不有一亩”。当问到小丘的主人及其价钱,得知是久售不去的弃地“只要四百文”。这样一个奇美的小丘,竟任其荒废,没有人看得上眼,只要四百文都卖不出去,可见其境遇的冷落。小丘的命运使贬谪南荒的柳宗元产生同病相怜的感情。柳宗元于是买下这个小丘,自己与朋友都为此十分喜悦。他还和朋友们一道取来工具,铲除杂草,并用大火烧掉秽草恶木,使小丘面貌焕然一新:“嘉木立,美竹露,奇石显”,一个横遭冷落的小丘终于将其固有的奇美本色展现在世人的面前。这种笔墨,与其说是写景,不如说是作者在抒情。柳宗元沉醉于眼前的美景之中,心怀十分舒展,因此干脆铺席设枕,躺了下来。明净清凉的景色映入眼帘,潺潺的水声萦回耳际,深沉幽静的气氛沁入心灵。这时他的心神已经与四周的景物契合无间,情与景完全交融一体。

《愚溪诗序》描写的是现在柳子庙前的愚溪,但柳子庙门口的原来不叫愚溪,叫冉溪,是姓冉的人家所拥有的一条小河,柳宗元后来搬到愚溪旁边,把冉溪改名为愚溪。既有愚溪,然后再将买下的小丘名为愚丘,丘下有六个泉眼的泉水名愚泉,引泉而来的小沟名愚沟,截泉水而成的池塘名愚池,池的东面建愚堂,南面立愚亭,池中一小岛为愚岛。愚溪、愚丘、愚泉、愚沟、愚池、愚堂、愚亭、愚岛,索性一路“愚”到底。这一连八处以“愚”命名的“八愚”景观,不仅山水池亭应有尽有,而且嘉树怪石交错排列,形成了好惬意的一条柳子愚溪。

如此佳胜美景统统以“愚”命名,人们觉得似乎是玷污了它们,柳宗元又挺起腰板来说:“以余故,咸以愚辱焉。”紧接着对下文“是溪独见辱于愚”的原因作个交代。

他先论溪之“愚”。溪之愚有三点:一是它的水流低下,不能用来灌溉田地。二是它的水流湍急,到处是露出水面的石头,大船开不进。三是河道隐蔽偏僻,河床浅窄,蛟龙不屑一顾,不能兴云作雨。这愚溪对世人没有什么好处,有此三桩,以“愚”来给它命名,也是理直气壮了。这小溪之“愚”,却恰恰与我相类似。接着作者又叙自己之“愚”:时逢清明时代,自己的言行却常常违背事理,办错事情,而遭贬谪,岂止是“愚”,除这条愚溪外,简直是没有哪一个比我更愚蠢了。在此柳宗元又以《论语》所写的宁武、颜子之愚来衬托自己的“愚”,层层剖析,犹如剥笋法,把“溪之愚”的立意,说得剔骨三分。文章到此也似乎言已尽,意已达了。作者却把笔锋一转,称溪虽“莫利于世”却自有其独特的价值:它善于鉴照万物,洁净明亮,秀丽清澈,发出象钟磬一样铿锵悦耳的声响。这是何等“清莹秀彻”的小溪!现在的柳子庙门前还写有“清莹”“秀彻”四个大字。如此美溪,何愚之有?怎可以对它求全责备呢?联系到柳宗元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虽不合于俗,但也喜欢用写文章来宽慰自己和针贬时弊。人世间各种事物的美丑善恶,经过我的刻划描绘,就像用清水洗涤过那样,显得更加鲜明突出。事物的千姿百态,在我的笔底下,没有什么可以逃遁的。我又何愚之有?这段描绘才是柳宗元发自肺腑的由衷之言。读到此,我们才感到释然,才见出柳宗元论“愚”的真实底蕴——先前的嘲溪和自嘲不过是他有意使用的曲笔而已。所谓溪“愚”、己“愚”,其实这是大智若愚的面纱,是愤世嫉俗的激辞,从而足以说明柳宗元在永州徜徉山水,并非为山水而山水,而是在寻胜访幽中发抒内心的不平,寄托着一种执着的理想。“投迹山水地,放情咏《离骚》。”他以溪喻人,笔带感情,借题发挥,把溪之“愚”与我之“愚”联系起来,不仅对当权者美丑莫辨,腐朽保守的本质进行了揭露,而且隐喻自己“兴尧舜孔子之道,利安元元为务”的抱负无用武之地,到如今受贬南荒、见弃于时的悲怆哀怨的处境,也为一切报国无门的贤士们倾吐出郁闷之情。

二、柳宗元“永州八记”的深远意义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柳宗元的《江雪》这首脍炙人口的山水诗,就是元和二年居于永州龙兴寺期间所作。诗人每当登山临水就袒露情怀,触景生情,写眼前之景,抒内心之情。柳宗元善于将浓郁的情感注入永州自然山水之中,借景抒怀。

其一,从自然山水中挖掘出诗的意境,寻求心灵的和谐。永州的山水,没有泰山的挺拔,也没有黄河的奔腾,但秀丽清新,生机盎然。柳宗元就在这普通的山水中捕捉自然景物中最美妙的东西,创造出意境。一类是如《始得西山宴游记》中所描绘的“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和“山之特立,不与培娄为类”的阔大旷境,这是自然山水的美景同作者心境融合在艺术创作中的反映。一类是自然山水经过作者苦心经营而创造的美好境界。在这两类境界中,人与景相依相伴,人是景中的主角,景是人的知音。这是借山水自然的美景寄寓人生理想,赋予静态的自然风光以活的灵魂,从而增强了感染力。

其二,借山水寓理于景。柳宗元是一个失意的政治家,但他却是一个成功的思想家、文学家。那魂萦梦绕的理想情怀流落在他的山水游记文中,被创造性地运用了借山水寓理于景的抒情方式。他往往在篇末留下评叹的文字。《钴鉧潭西小丘记》和《小石城山记》就是典型的例子。前者怜“唐氏之弃地”小丘被弃于永州的荒野而抒发愤慨;后者“吾疑造物者之有无矣,乃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这是饱含哲理的议论,发出的“造物者之有无”的奇想,直是借物对命运表示怀疑,进而使作品的思想性得以升华,给人以启迪。

其三,“因人而彰”于平凡中得天地之大美。柳宗元点化永州山水,以其独特的文笔和情感,构造出“美不自美,因人而彰”的独特审美风格。即通过文学家的发掘、加工和再创造,将那些罕见的胜境很明白地传给世人。在他的笔下,永州山水是那么纯净,那么奇特,那么多彩多姿,那么富有灵性!水,有涧水,有潭水,也有溪水。石,有横亘水底之石,有负土而出之石,有园林之石,形貌态势个个不同。读柳宗元的游记,好像随作者一道游山观水,边走边看,越看越有兴味。一路游完后,凝神回眸,又觉得是在面对一幅小巧精致的山水画。在欣赏美的同时,心灵也得到了净化和升华。

柳宗元描写永州山水,达到了物我合一的境界。柳宗元在永州山水中投射了自己强烈的感情。这是他特殊的贬谪生涯和不幸遭遇的折射,从而形成与前人和后代都有所不同的情景氛围。达到了人与自然的融合,他的文章,无论是简洁小记,还是长篇大作,都涌荡着一种向往自然、向往民众、向往崇高的人文态度,透脱出一种深远的大境界。

柳宗元的好朋友韩愈在柳宗元死后写下《柳子厚墓志铭》深沉地说:“虽使子厚得所愿,为将相于一时,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意思是说,如果柳宗元不是被贬谪,或者贬谪不久被重新启用的话,凭他的德才,他可以做到宰相一样的大官,但命运使他成为一个著名的文学家。然而,“将相一时,文章千古”!柳宗元融情怀于永州山水,全方位描摹永州山水,成就为一代文化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