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起来,刘禹锡比白居易显得更为淡远豁达,更能以平常心看待命运的拨弄。历史上怀才不遇,命运多桀的士人多不胜数,能以如此寻常心态观照个人遭遇的实在不多见。
屈原愤然跳江,贾谊抑郁而终,李商隐终生抱憾,李贺幽愤早逝,无不怀愤切齿悲天悯人。陶渊明东篱采菊,是看破红尘之后的超脱;李白桀骜不驯,是恃才傲物的狂放;苏轼渔樵江渚,是劫后余生的彻悟,豁达淡远之中总能瞥见一些造化弄人的幽怨凄切,唯刘禹锡“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让人荡气回肠。二十三年的经年尘垢,全化作过眼云烟,一朝空明。
没有故作超脱,也不是自慰自嘲,这是一颗寻常平淡的生命心态。保有这样心态的人非有宽阔的人生境界和深刻的生命领悟,是不可想象的。人生的际遇可能永远也难有一帆风顺,升降沉浮跌打损伤甚至压抑屈辱都是很难避免的,如果没有一颗平常心态就很容易误入歧途走上极端。面对花花世界的诱惑,我们要用平常心来观照自己和他人。自己的境遇也许很糟糕,生活也许很不尽如人意,但我们不能因此就产生怨恨或者妒忌,别人的春风得意只是一种表面的风光,相对于你来说,他的确是优越的,但他的奋斗可能比你多,他的毅力可能比你强,他的压力与磨难你根本就看不见。
人们都知道安徒生是丹麦人民的骄傲,声望显赫,万人景仰,可是谁曾想过,安徒生在他成名之前的尴尬处境?安徒生的父亲是个穷鞋匠,娶了比自己大十四岁的洗衣妇,在棺材架子上生下了安徒生。祖母靠乞讨过活,父亲想通过给拿破仑当雇佣兵改变命运,不料连命都搭了进去。母亲改嫁,继父冷漠,青少年时代学戏剧学舞蹈的种种努力全都宣告失败,没有钱长得丑,所有的恋爱无一例外的失败。当他带着三十个银毫子从欧登塞来到哥本哈根的时候,他只是想跟随沙尔夫人学习戏剧,是不断的失败,不怕挫折打击的性格,驱使他在一条并不平坦的路上不断地摸索,才最终找到了自己的合适定位。成名之后的荣耀没有令他张狂,奋斗之时的屈辱也没有夺去他的尊严,这才是一种平常的生命心态。
一位治学严谨的老师,靠着一届又一届考出去的学生赢得了名望,得到了重用,但他的名望和傲骨也给他带来麻烦和挫折,老师无论升降沉浮全都不以为意,从他的乐观随顺里,我深刻理解了什么才叫作“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老师在送给我的条幅上这样写道:“涵平常之心,做该做之事。”话语简单,意味却很深长。
做平常人易,涵平常心难,面对繁华世界的名利诱惑而心无涟漪则更难。然而,生命的底色恰恰是平淡,平淡中才有真,平淡中才有味,平淡中才更能见出境界。逆而不屈,顺而不骄,败而不馁,“涵平常之心,作该做之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样的人生才能将生命的至味原样呈现。生命的底色,是淡的,像蓝天的白云;生命的底色是透明的,像宁静的湖水,平淡而又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