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自然所有具有灵性的动物中,通体纯白的似乎并不是很多,被誉为“实在是一首诗,一首韵在骨子里的散文诗”(郭沫若语)的白鹭,则是其中的代表之一。由于白色是纯真、高洁、优雅的象征,鹭鸟无论是形态还是德行以及民间所赋予的寓意上,都是美的,并且美得曼妙动人,美得握瑜怀瑾,美得冰清玉洁。
我是乡村的忠实子嗣,目光始终都在盯住故乡的绿树繁花和飞禽走兽,漠漠水田之上的翩跹白鹭,肯定是在我的视野之内,并且无数次专注地留意过她们。每年春暖花开的时节,白鹭成群结队地不邀自来,先是绕着湖沼泥潭来回盘旋,我知道,这是她们在寻找觅食的天堂;尔后再选定距离村庄较远的一片茂密丛林,作为休憩栖居和繁衍生息的住所。白鹭仿佛是一个个训练有素的舞者,无论是飞翔还是起落,无论是立足于树上还是觅食于沼泽,无论是曲颈求偶还是俯身育雏,动作都带着天然的美感,仿佛一朵飘在风中的云,让人不敢亵渎,使人浮想联翩。张志和观之,情不自禁地吟咏:“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杜子美赏之,情趣盎然地诵曰:“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杜少陵望之,意犹未尽地比喻:“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晚风”……就连现代作家郭沫若欣赏到白鹭高飞的雅态,也不禁赞叹:“那雪白的蓑毛,那全身的流线型结构,那铁色的长喙,那青色的脚,增之一分由嫌长,减之一分则嫌短,素之一忽则嫌白,黛之一忽则嫌黑。”——白鹭的体态之美,美在婀娜多姿,风情万种。
其实白鹭还是一种有德之鸟,在她们的身上集中了太多的优点:首先不好吃懒做,“花开红树乱莺啼,草长平湖白鹭飞”即可为证;其次不喧宾夺主,“见欲扁舟摇荡去,倩君先作水云媒”就能说明;再次不移情别恋,“何故水边双白鹭,无愁头上亦垂丝”亦是反映……更为重要的是,她们善于与人类把握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就是她们最基本的立身准则,这说明野生的白鹭一方面是害怕人类的侵扰与杀戮的,另一方面又期盼着与人类和谐相处。正是因为她们知道自己的短板,又摸透了人类的脾性,所以才能够适时择林而居,随时悠然天外,并且保持着自己行动的自由与精神的独立。与另外一种亲近人类的鸟雀——燕子相似,白鹭也有恋巢的习性,只要食物来源和生存环境没有太大的改变,她们在同一个村庄、同一棵树木、同一片草地中,会基本固定自己栖居和繁殖的场所。别以为这是因循守旧的表现,或者是不思进取的托词,实质上白鹭心里非常清楚,只有生存的环境得到了彻底的改善,她们才会真正地“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白鹭的德行之美,美在洁身自好,知恩图报。
可以飞上青天的白鹭是自由的,拥有雪白羽毛的白鹭是纯洁的,从来不肯屈服的白鹭是高贵的,由此,人们在很早的时候就赋予了白鹭许多美好的寓意。在朝廷之上,旧时就以鹭序指代百官班次,在明清的官服中,白鹭是七品文官的补子纹样。在丹青画中,因“鹭”与“路”谐音,一幅画着白鹭、莲花、荷叶的吉祥图案,表示“一路连科”;一只白鹭与芙蓉融为一体,代表“一路荣华”;一只白鹭与牡丹连在一块,象征“一路富贵”。同时又因白鹭别名鹭鸶,人们借其谐音而生《三思图》,这“三思”究竟是思什么?有人说是“吾日三省吾身”的“三思”,也有人说是“思天、思地、思人”的“三思”。其实无论是哪一种寓意,或者哪一种说法,白鹭都给予人们美好的祝愿,它是父老乡亲心中的吉祥鸟。——白鹭的寓意之美,美在风雅并举,辞高旨远。
风吹杨柳,日暖桑麻,又一个莺歌燕舞的春天悄然莅临。我将目光再次聚焦村外的那片丛林,“起于水泽,翱在青天”的白鹭又在翩翩起舞,心中的惊喜之情实在无以言表——在青山绿水的背景中,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那诗意的白鹭画出的条条弧线,走出的儒雅风姿,漫不经心地把这一方净土,点缀成了一片超现实的美景,如梦如幻,如诗如画……